午时三刻,阳光很刺眼,周遭是一片坟茔,即使是在一天中阳气最盛的一刻身处一片坟茔中仍然让人感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风吹过时杂草“唰唰”作响,似乎在杂草中隐藏着什么东西会随时窜出来择人而噬。
庆王爷面色凝重,端坐在五太太坟前。恐怕谁也想不到一个堂堂世袭罔替的大清王爷的侧室,居然刚被下葬不久就又被挖出来验尸。庆王爷这次的面子算是丢大了,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又免不了议论好几天,编排一下这位大清王爷。
坟头土已经打去,棺材上沾满了泥土露在外面。十几个棒小伙挖去坟土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休息,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开棺要在午时三刻以后,阳气最盛的时候开棺反倒不好,阳气最盛时也即是衰落之时,所以错过午时三刻是最合适的时间。
有人抱了一大块白布,分给四个人拽住四个角,撑起一个临时的简易帐篷,罩在棺材上,挡住了阳光,因为开棺后的尸体不能阳光直射,否则可能发生异变。严和平手持法器一边围着棺材念念有词的作法事,一边将手中的纸钱不断的抛向空中,那些纸钱撒向空中后一下子四散开来,在空中打着转儿,形成一道道弧线缓缓落下,居然十分的好看。
等严和平做过了法事,看看时辰已经到了,站定身形望向庆王道:“王爷,时辰到了,可以开棺了。”
庆王阴沉着脸,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棺了。
“开棺!”严和平一声令下,十几个小伙子麻利的跳道棺材旁边,干净利落地起出了棺钉,将棺盖慢慢打开,用绳子将棺盖提上去,五太太的尸骸就在棺中!
尽管天气已经转凉,但是由于下葬时间太短,五太太的尸骸还没有完全腐烂,棺盖这一打开,一股尸臭之气顿时涌上来,开棺的小伙子们赶紧捂住鼻子往一边躲。
仵作过来安排人将尸身一点一点的取出来,放在旁边不远处的一处空地的草席上,有人拿了尸格在一边做记录,接下来就是仵作的事情了。
由于是给庆王爷办事,仵作格外的用心,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一边仔细的勘验尸体一边念道:“头脸部无伤!脖颈无伤!胸腹无伤……”
庆王爷、李贺年、赵德海、严和平一众人等在离仵作验尸的不远处都伸长了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漏掉什么细节。尤其是李贺年,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的,自己的脑袋待会还能不能顶在脖子上就看验尸结果有没有异常了。如若验尸结果显示五太太真就是染了恶疾而亡,他的脑袋也得搬家!
赵德海悄悄拉了一把李贺年的衣袖,将他拽到一边轻声问道:“我的哥哥,这事可闹大发啦,连尸身都取出来了,您这事到底准成不准成?”
李贺年虽然心里很紧张,可是事已至此,紧张也没有什么用,故作镇定的摇摇头道:“不知道,看呗!”
赵德海眼睛瞪的跟金鱼一边大:“敢情您这没谱啊?那您就敢撺掇王爷开棺验尸,您不要脑袋了!”
李贺年叹息着:“昨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我这也是话儿赶话儿的赶上了,要不介恐怕我今天已经在大牢里等着砍脑袋呢。”
“那您也不兴这么胡诌白咧呀!”赵德海压低声音说:“您也不瞧瞧这主家是谁,咱得罪的起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先前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高僧托梦给我,说……”
“有发现!”二人正说话的当,仵作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喊道:“快去拿给王爷瞧瞧!”
见一人从仵作手里接过一个物件,急匆匆朝庆王那边跑去,几个人急忙围拢过去瞧。见那人手中捧着一个玉吊坠,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上好的和田白玉,白玉上有两点猩红格外醒目,玉件被雕成一只兔子,形态栩栩如生,关键是那两点猩红居然正好是兔子的两个眼睛,真可谓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
庆王接过玉兔定睛一瞧,立刻脸色大变,拿着玉兔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想要说话却又欲言又止。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都充满了疑问,但是却没有人敢问这玉兔的来历。
不多时仵作验尸完毕,拿着尸格过来跪在庆王面前双手递上尸格道:“验尸完毕,请王爷过目!”
庆王一挥手道:“不看了,说!”声音沉稳中却带着一丝颤抖。
“嗻!”仵作手持尸格道:“回王爷的话,五太太尸身并无其他伤痕,但是腹部发黑,是中毒而亡的迹象!”
这话说出来,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这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李贺年深嘘口气,刚才紧绷着的神经这会儿一放松,整个人顿时瘫软了坐在地上,头上的汗珠不断的往外冒。
赵德海赶紧过去扶起他,朝他悄悄竖起大拇指!
大家都瞧着庆王,既然验出了死者是因中毒而亡的,下一步就应该追查凶手了,可是庆王在这里,没有别人张嘴说话的份,一行人等都等待王爷的指令。
谁也不会想到,昨天口不遮掩,就像是在胡说八道的李贺年,居然被他说中了,五太太的死果然另有隐情。可是既然是中毒而死的,凶手又是何人?让庆王激动不已的玉兔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疑问在众人心里不停的盘旋起来。
只见庆王面色越来越难看,紧握手中的玉兔,手指关节“嘎嘎”作响,就像欲将玉兔捏碎一般。
“贱人!”庆王怒道:“简直胆大包天,这个贱人,本王要活剐了她!”说着霍然起身吩咐一干人等道:“回府!”
众人不明因由,见王爷暴跳如雷不敢怠慢,赶车的赶车,上马的上马,簇拥着庆王爷回府。
李贺年和赵德海紧紧跟着队伍,随着大伙往王府里走,回到王府大院里只听庆王大声喊道:“四太太在哪呢?赶紧让这贱人给我滚出来!”
下人一见庆王面露怒色不敢怠慢,赶紧去了后宅请四太太出来,有人给庆王搬把椅子过来,庆王非但不坐飞起一脚“啪”的将椅子踢开,吓得下人面如土色赶紧退到一边。
四太太此时还是浑浑噩噩,出来的时候也不能自己走路,由两个丫鬟驾着两只胳膊才能勉强出来。庆王这时也不管四太太是不是还在生病,上前一把抓住四太太的衣领怒斥道:“快说,我送你的玉兔吊坠到哪去了?五太太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王爷这么一说,家丁、丫鬟都吓坏了,难不成五太太是叫四太太给害死的?福晋和侧福晋也被惊动,纷纷出来,见王爷发那么大的火抓着四太太不放,赶紧上来劝,庆王不由分说甩开两位福晋怒道:“你们不用护着她,今天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了,也要活剐了这个贱人不可!”
“王爷!”两位福晋赶紧一边一个抓住王爷的衣袖,大福晋声音发颤说道:“千万不能冲动啊,有话慢慢说,要是有什么误会,错伤了人命可不得了!四妹本就病的不轻了,再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啦!”
“呸!”王爷气急败坏:“做了亏心事还在这装疯卖傻,以为能逃的了干系么?好,你不说是不是,来人!把她贴身压坏玉红带过来问话!”
四太太身边一个小姑娘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得纸一样白,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吓得身子不停的颤抖起来。
有人过来架起玉红来到庆王身边,庆王死死盯着她,沉声问道:“玉红,你天天贴身伺候四太太,她的所作所为你不可能不知晓,今天你要是从实招来本王可饶你一条小命,你要是不老实的话……”庆王一声冷笑一字一顿的道:“我让你做四太太的陪葬!”
玉红已经吓的直不起身子,嘴唇颤抖,说话直打颤:“王爷饶命啊,奴婢说,奴婢全说啊!”
这话要从李贺年与严和平去金府捉妖后讲起。
兄弟两人在金府降服了那妖精,在京城一时间名声大噪,不过话说回来,人怕出名猪怕壮,人出了名有时候是好事,但是有时候也是坏事。这一回,不光是李贺年有了牢狱之灾,严和平也遇到麻烦了。
庆王最受宠的四太太见到王爷又娶回一个五太太抢了自己的风头,自然是心有不甘,但是又碍于王爷的威严不敢发作,几次三番想找五太太的晦气,却总得不到机会下手。这回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庆王应了慈禧太后的差事汇同李鸿章一起和洋人谈判,无暇顾及家事之际,四太太觉得时机已到于是又动起了心思,。
正巧这时李贺年和严和平在金家捉妖又在京城闹得人尽皆知,四太太觉得天赐良机,不由心生一计,想找严和平帮她做法,夺回王爷对五太太的宠爱。于是命贴身丫鬟玉红安排她和严和平秘密见面,谁知见了面顿时觉得这个严和平出落的斯斯文文、落落大方,简直就是一表人才,平日极少出门的四太太想起在王府里,那个肥头大耳的王爷,哪能和这翩翩公子相比,顿时对这位书生气十足的严和平一见倾心。
严和平虽说是玄门中人,但是毕竟还是凡人一个,凡人就有七情六欲,就难以做到坐怀不乱!他自知与四太太私会有违伦理,要是被王爷知道,更是小命难保,有心不去见面,可又一想,四太太要是发起脾气,他肯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王府的太太哪里得罪的起呀,无奈之下只得顺从四太太的意,前去赴约。
四太太三天两头让玉红安排他们二人私会,起初还是吟诗作对,对酒当歌,有着避讳,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是几次私会下来四太太就再无顾忌,看见严和平就把身子往他身上贴,让严和平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孤男寡女整日的勾肩搭背、耳鬓厮磨的,不出事才怪了,一来二去二人就行了苟且之事,这事只有玉红一个人知道。
事后严和平悔恨不已,但是自己已经铸成大错无法挽回了,想断了这个孽缘,可是四太太却以两人苟且之事相威胁,说如果严和平有违她的意思,她就将这事说出去,严和平生怕事情败露出去闹得身败名裂,无奈之下只能对四太太言听计从。
二人每次私会都是玉红安排在及其隐秘之地,居然从未被外人发现。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四太太还是嫉妒五太太在王府里夺了她的宠幸,一直要严和平做个法术,让庆王重新宠爱自己。严和平拗不过她,只得做了一道法术,说是大大的减弱了王爷对五太太的喜爱,再过几日等王爷回来就会重新宠爱于她了。可这位心如蛇蝎的四太太,担心法术失灵或是严和平有所保留,做的法术不灵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起了杀机,她要斩草除根!
这一日她让玉红引了严和平来王府,说是她心神不宁,头痛的厉害,可能冲撞了脏东西,请严和平过来瞧瞧。待到严和平来后四太太和他说了要谋杀五太太的想法,吓得严和平起身就要走,四太太拦住严和平,要仍旧以二人苟且之事威胁严和平,如果不答应帮她,到时候她宁可一死,不惜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严和平做了亏心事,又迫于四太太的淫威,无奈之下只能任由四太太摆布,于是二人合谋下毒,毒死了四太太。当时庆王不在王府,没人主持大局,四太太伙同严和平谎称五太太暴死实为不祥之兆,要马上下葬,否则会对王府不利。严和平因在金家捉妖一事声名鹊起,他的话王府上下众人都言听计从,于是乎五太太就被草草下葬了。
那玉兔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那玉兔是四太太的贴身之物,因四太太属兔,庆王特意制了这么一只玉兔给四太太贴身佩戴。她与严和平合伙给五太太灌下毒药,五太太挣扎之际,随手抓下了她贴身佩戴的这只玉兔。因玉兔太过小巧被五太太的尸身紧紧抓在了手里,下葬又过于匆忙,居然没有人发现。
这玉兔就被五太太带进了棺材。
不料这一开棺验尸,玉兔又重见天日,也成了四太太谋杀五太太的铁证!
玉红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直说的庆王脸色阴晴不定,气的发抖。
待玉红说完庆王把玉兔狠狠摔在地上,顿时粉碎:“把这个贱人拉下去活活打死!”
庆王发怒,一干人等吓得立刻“呼啦”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所有家人都吓的瑟瑟发抖,脸色煞白。家丁看看浑浑噩噩的四太太,再看看庆王,不知道该打还是不该打,毕竟四太太是庆王的宠爱之人,又是府里的主子,岂能说打就打。
福晋侧福晋如今也没了主意,毕竟四太太给庆王带了那么大一顶绿帽,都不敢劝解。
“还愣着干嘛?”庆王怒道:“拉下去打死!”
“嗻!”两名家丁见庆王发怒不敢耽搁,过去拉了四太太下去。
回头瞧向李贺年和赵德海问道:“严和平呢?严和平哪去啦?!”
这时李贺年和赵德海才突然想起,自验尸回来后,似乎一直没见严和平的踪影,跟随庆王回府的家人、仵作等人员众多,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注意,以为他自己跟在后头,现在东瞧西看,真就找不到人影了!
庆王气道:“这个王八蛋胆子还真够大,居然敢跟着去开棺验尸,一定是知道他和那贱人的丑事败露,悄悄逃了,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去通知顺天府和吏部衙门,缉拿严和平!”
家人“嗻!”了一声一点不敢耽搁,赶紧去了顺天府和吏部衙门报信。
庆王看着跪在一边的李贺年和赵德海,想发怒,却又没有迁怒于他二人的理由,毕竟这开棺验尸的主意是李贺年想出来的,如果不是李贺年一口咬定五太太死的蹊跷,要开棺验尸,五太太便会含冤而死,将真相永远藏在地下,李贺年帮着五太太沉冤得雪,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但是如今水落石出,庆王的绿帽是带定咯,可是这绿帽子带上了,却没有发泄的对象,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无奈之下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眼见庆王气的回了自己的书房,跪了一院子的人都松了口气,李贺年和赵德海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的起身扑打身上的土。
赵德海道:“险些被你那兄弟害死,太玄了,你那兄弟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给王爷带绿帽子!他小命是保不住了。”
李贺年叹息一声,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实在太出乎他的预料,无奈的摇摇头。
转而问赵德海:“那严和平的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赵德海苦笑:“这事还用问么,肯定好不了!”
李贺年听罢脸色一变,转头就走!
赵德海一惊,尾随身后紧紧的跟着他出了王府追问道:“哥哥,你不是想去报信儿吧,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恐怕受牵连,这事非同小可,千万三思啊!”
李贺年只顾着加紧脚步,头也不抬道:“顾不得那么多了,严和平也算咎由自取,可是祸不及家人,他一家老小是无辜的。”
赵德海深知李贺年的脾气,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去了严家。
到在严家,李贺年将事情始末说出来后,气的严老爷子顿时浑身发抖,嘴唇开合说不出话来,一团热流在胸口翻涌“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严家人立刻乱了,哭做了一团。
大家把严老爷子抬到炕上,又是喂水,又是擦脸,折腾好一会老爷子才唤醒过来。
看着一脸沮丧的说不出话的严老爷子,李贺年安抚道:“先别想太多了,严兄弟出了那么大的事,肯定会祸及家人,赶紧收拾东西,先出城去避一避,要是和平兄弟有消息,我送信儿给你们!”
严老爷子感激的拉着李贺年的手,颤抖半天也,居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见状李贺年干脆做了严家的主,指派家里人赶紧收拾行李,找车出城。
李贺年和赵德海一直把严家一家人从出城外,才与众人一一告别,临了,严老爷子塞给李贺年一个纸条,说要是有严和平的消息,送到纸条上的那个地址即可。
李贺年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天津的一个地址,于是忙点着头道:“您放心吧,只要有消息,我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
严老爷子坐在车辕上不禁老泪纵横,颤声说道:“想不到啊,我严家单传这一脉,一直言传身教不敢有一点懈怠,就怕后人不懂做事不会做事辱没了祖宗,可没成想这逆子居然做出这等事来,走了也好,留在京城我这老脸也是没地方搁了。”
李贺年无奈的沉默不语,一直目送一家人走得远了才跟赵德海回城。
有道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一个“色”字不但害了严和平,也牵连了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