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云嫔,皇帝的新宠。
却也是太后安插在陛下身边的棋子。
曾经的那枚棋子,是我的阿姐。
陛下登基多年无子,太后一直想让自己的亲儿子成为皇太弟。
表面上,我听话懂事。
暗地里,我却有了陛下唯一的孩子。
1、
望春扶着我在御花园里散步,说要摘些花回去做饼吃。
没想到,竟遇到了王贵妃。
“参见贵妃娘娘。”我低头行礼。
贵妃用纨扇掩着口鼻,一脸不屑。
“皇上宠幸云嫔那么多天,云嫔身上的粗鄙之气竟也未减分毫,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
王贵妃是镇国公家的独女,年少入宫伴驾多年,盛宠不断。宫中久未立后,便成了王贵妃一家独大的局面。
镇国公是陛下的心腹,近年来在朝堂上因国本之争与太后一派争锋相对。
如今,为了让我早日有孕,陛下将对王贵妃的宠爱转移到了我身上。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许是陛下就爱嫔妾身上的味道,这才日日到嫔妾宫中来。”
在这后宫里,软弱只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就像我的阿姐一样。
倒是我身边的望春,担心地看了我一眼。
“果然是下贱坯子!”
王贵妃恼羞成怒。
“贵妃娘娘贤良淑德,从来都是后宫典范,如今这面目若是被陛下瞧见,怕是更难见到陛下了。”
我捂着嘴轻笑。
“贱人,要不是钦天监算出你八字适宜诞育皇嗣,陛下又怎会将你这一介民女带回宫中。”
贵妃气急,鎏金累丝嵌红宝石的护甲指向我。
“如今你竟敢以下犯上,冒犯本宫,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身旁的望春,悄悄地拽了一下我的袖子。
只见不远处,一截金丝龙纹的下摆拂过对面的花草。
我便任由王贵妃身边的宫人将我按在御花园的鹅卵石路上。
“贵妃娘娘恕罪,嫔妾自知身份低贱,岂敢跟娘娘比肩!”
“只是陛下要宠幸何人,也不是嫔妾能左右的啊!”
见我示弱,王贵妃更加猖狂。
这些日子的郁气跟怒气,也都发泄到了我身上。
“还敢顶嘴,给我打!”
贵妃身边的连翘,过来就给我一个耳光。
“啪!”重重的巴掌落在脸上,一阵眩晕。
“贵妃娘娘饶命,我家娘娘不是故意冒犯娘娘的。”
望春大声哭泣,连连磕头,眼看着连翘又扬起了巴掌。
“住手!”
陛下快步走来,一脸的怒气。
“这是在做什么?”
王贵妃没想到陛下会出现,愣在原地,连翘忙拉着她行礼。
望春扶住我,我捂着脸泫然欲泣。
“陛下,都是嫔妾不好,冲撞了贵妃娘娘。”
“嫔妾只是想为您采些鲜花做饼吃罢了,谁知贵妃娘娘,”我抽泣着,“贵妃娘娘说嫔妾粗鄙,不配伴驾。这才……”
我眼泪盈盈地望着陛下。
陛下将我搀扶起来,心疼地搂在怀里。
“陛下,臣妾冤枉,是这贱人冒犯臣妾,臣妾才……”
王贵妃还没说两句便被陛下打断。
“阿瑶胆小,你是贵妃,她哪里敢冒犯你!倒是你,愈发嚣张跋扈了!”
王贵妃仗着自己家世好,常常欺凌磋磨其他妃嫔。
陛下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以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贵妃失仪,品行有亏,罚贵妃为母后抄录佛母经百遍,没有抄完不得出宫。”
傍晚,橘色的夕阳透过窗纸落在屏风上。
望春用鸡蛋为我揉脸,心疼得不行。
“娘娘,奴婢已经将太医打发走了,陛下去了前朝,今晚也不会过来了。”
“只是娘娘葵水两月未至,再拖下去,咱们怕是瞒不过去了。”
2、
我摸着自己的小腹。
太后绝不可能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只有陛下无子,福王才有可能荣登大宝。
当年,太后入宫一直没有孩子。
只得养育了生母早逝又母家式微的陛下,以此巩固后位。
陛下也靠着太后扶持,在先帝面前逐渐崭露头角。
谁知太后于不惑之年老蚌怀珠,生下了福王。
彼时陛下早已被立为太子,根基深厚。
便是太后想让福王当太子也来不及了。
如今陛下已过知天命的年岁,后宫却一直未有子嗣诞生,太后便又起了让福王继承大统的心思。
兄终弟及,本朝不是没有先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望春担忧地下去了。
望春是我进宫那天,在杂役房救下的宫女。
小小的一个,缩在墙角被太监打骂,像极了我小时候。
夜晚的星星,伴着微凉的风缓缓移动,我又看见了阿姐。
“阿姐,今天嬷嬷又打我,那支舞我总学不会。”我拉着阿姐撒娇,给她看我的伤。
阿姐与我都是太后调教出来的棋子。
阿姐聪慧漂亮,我学得慢些,便会被嬷嬷责罚。
轻则没有饭吃,重则棍棒加身。
阿姐总会在我受罚时护着我。
栀子花瓣飘落了一地,阿姐给我涂药,轻轻地对着伤口吹气。
突然,阿姐眼睛里渗出鲜血,手脚都断了,直挺挺地倒下去。
“阿姐,阿姐——”
我猛地惊醒。
望春掀开帘子进来。
“娘娘又做噩梦了。”
噩梦?如果真的是噩梦该多好!
我的阿姐就不会进宫,不会被人剜去眼睛、砍掉四肢,最后扔去乱葬岗。
阿姐该多疼呀。
阿姐死后,太后买通钦天监。
言陛下出宫时将遇到一浣纱女,此女可兴子嗣。
就这样,我被陛下带进了宫。
窗外微微泛着白,天快亮了。
“李嬷嬷那里……”
李嬷嬷是太后放在我身边的人,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娘娘放心,奴婢在她茶水里下了些安神散,怕是明日午时才能醒了。”
望春又放下了一层床帘。
“时候还早,娘娘再休息一会儿吧,奴婢在这里陪着娘娘。”
半月后,江南盐务案顺利解决,陛下大喜,于保和殿宴请群臣。
笙箫四起,鼓乐悠扬,内命妇与外大臣分席就座。
我的品阶不高,只能看见有大臣被陛下召唤上前,领旨受赏。
他转身回到自己席位时,我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竟然是他!
似是感受到我的注视,张琦抬头看了看。
他眼眸中深邃不明,很快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后妃与臣子眉目传情。
这若是传出去,我与张琦便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中忐忑,不知道张琦哥哥为何会在朝中。
难道他也没有忘记,姐姐……
“娘娘,东西已经交给连翘了。”
望春一边为我布菜,一边与我低语。
上首的王贵妃不知何时已不在席位上了。
看来,鱼儿已经上钩了。
“大殿太闷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3、
太液湖旁,王贵妃一脸怒容。
我扶着望春慢悠悠地走过去。
“许云瑶,你什么意思!”
一个染着褐色血迹的赤金镶东珠耳环丢在我脚边。
“这不是娘娘的旧物吗?嫔妾不过是想物归原主罢了。”
耳环是我在阿姐被砍断的手里找到的。
这东珠是波罗国进贡的,只有一对。
那年陛下仅仅赏赐给了暂代皇后职责的王贵妃,连太后都没有。
“咦,这东珠上怎么好像有血迹,娘娘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捡起耳环,白色月光下,东珠上的陈年血迹愈加的黑。
“陛下最是仁善,若是知道当年月昭仪的死状,你的荣宠怕是也到头了!”
我捏着耳环靠近王贵妃。
“你竟敢要挟本宫!”
王贵妃胸膛上下起伏,快速上前几步,伸手试图抢我手里的耳环。
我顺着贵妃的力道后退了几步,突然坠入湖里。
望春大叫:“来人啊,贵妃娘娘杀人啦!”
王贵妃还想让人阻止,不料陛下却带人匆匆赶来。
我被人救上岸,迷迷糊糊中似乎看见了张琦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温热苦涩的汤药划过喉咙。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
“阿瑶,你终于醒了!”
陛下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俯身关切地看着我。
“太医说你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陛下欣喜地嗔怪,旁边的王贵妃面容有些扭曲。
“呜呜呜,陛下,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我假装怔忪片刻,哭着抱住陛下,并暗暗递给望春一个眼神。
“陛下,不是我们娘娘不小心,是贵妃将我们娘娘推下去的!”
“陛下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望春心领神会地跪下哭诉。
“陛下,臣妾冤枉,是云嫔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
王贵妃惊怒交加。
“云嫔,这是真的吗?”
陛下皱起眉头,黑沉沉的眼神中闪烁着怀疑。
王贵妃与陛下年少相伴,陛下到底还是相信她多些。
“大殿人多,嫔妾便想着去湖边透透气,没想到贵妃娘娘也在湖边。”
“贵妃娘娘先前因为嫔妾被罚,嫔妾便想与贵妃娘娘解释一番,免得后宫姐妹之间生了嫌隙。”
“谁知贵妃娘娘,竟,竟将嫔妾推入湖里!”
我红着眼睛,呜呜咽咽地说着。
“陛下,臣妾冤枉,是云嫔说……”
王贵妃猛地抬高声音,又戛然而止,眼神飘忽。
是了,她怎会告诉陛下自己曾经虐杀了阿姐呢?
“说什么?”
陛下声音低沉,目光灼灼,在王贵妃面上阴晴不定地逡巡。
“陛下,臣妾真的冤枉,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王贵妃跪倒在地上,后背颤抖。
陛下眼中浮现出不忍。
我虚弱的咳嗽了一声。
陛下忙扶着我躺下。
“你既说不出来,就先回寝殿静思己过吧!”
谋害皇嗣,那是大罪。
看来陛下还是顾忌着镇国公,便是我怀孕落水也不能让陛下严惩王茵。
“陛下,奴婢亲眼看见云嫔是自己掉进湖里去的!”
我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揪紧身下的被褥。
4、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竟然是李嬷嬷!
她怎么会与王茵勾结!
我心下大骇,用力闭了闭眼。
王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脸上的害怕震惊早已消失。
“如此,倒是云嫔冤枉了贵妃。”
陛下闭目摩挲着扳指,喜怒不明。
望春眼疾手快,转身啪啪给了李嬷嬷两巴掌。
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陛下面前。
“陛下明鉴,李嬷嬷之前因为偷懒被娘娘罚去外殿,定是她诬陷我家娘娘!”
“贱婢,这哪儿有你插嘴的份?”
陛下看向李嬷嬷,问道:“此话当真?朕问你,这真的是你亲眼所见?”
李嬷嬷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启禀陛下,奴婢句句属实!”
望春还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既然嬷嬷说,亲眼看见我自己掉入湖中,不知道嬷嬷在何处看见的?”
方才的御花园,明明没有人,怎么会突然跳出一个李嬷嬷来!
陛下也看向了李嬷嬷,这让李嬷嬷下意识的就紧张起来。
“是……是湖心亭,奴婢是路过湖心亭的时候,看见的……”
本来还有些紧张,可听见湖心亭三个字,我放松下来了。
转头,就泪眼婆娑地望着陛下。
“陛下,方才嫔妾跌落的地方,离湖心亭有半里路,还有一座假山遮挡,李嬷嬷如何看得见?”
这话倒是不假,所以陛下蹙起了眉头。
眼看陛下正要发作,门外却响起了通报声。
“太后驾到!”
陛下赶忙快步走到门口,将太后搀扶进来。
早有机灵的宫人在太后落座后奉上茶水。
“哀家听说云嫔有孕,实在为皇帝高兴啊。”
太后拍了拍陛下的手,一脸慈爱。
“只是方才在殿外听见贵妃与云嫔似有不睦,这是何意?事关皇嗣,可不能姑息啊!”
太后突然出现,让陛下心思微动。
“此事朕自然不能轻饶,云嫔言说此事与贵妃有关,可贵妃又找来了人证!”
太后淡定地坐下,宫人赶紧上茶。
她面色平静,就连陛下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只见太后用茶盖撇着茶汤,面容在氤氲的热气后模模糊糊。
“呈上来吧。”
太后话落,她身边的贴身嬷嬷已经带人上来。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奴婢从李嬷嬷房中查抄了些东西,还请陛下、太后过目!”
话落,嬷嬷端上了托盘,看了里面的东西,李嬷嬷面如死灰。
“哀家记得,这块玉佩是贵妃当年入宫时,哀家赏赐给你的。”
太后挑起一块巴掌大的并蒂莲白玉佩。
“如今却在这老奴手中,贵妃,你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