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推搡间，李轻舒胸前的衣服散开，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心脏处蜿蜒到锁骨。
寝殿内在这一刻静的可怕，叶南亭终于恢复了理智，他抱住李轻舒，满脸的愧疚，“轻舒阿姊，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质问你的。”
我有些恍惚，玉骨剑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惊讶之余，我的心里有一些些失望。
我怎么会奢望一个往我身上捅刀子的人替我去伸张正义呢？
在他的眼里大抵什么也比不过他的轻舒阿姊吧。
“阿姊不怪你，”李轻舒这回没有再推开叶南亭，而是拉着他的手抚摸上自己胸前的那道疤，“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更何况只是质问呢？”
“都是叶卿的错，是她走火入魔大开杀戒。”
“若不是阿姊替我挡了致命的一剑，我早就被叶卿杀了，我的命是阿姊给的。”
我看着叶南亭将头埋在李轻舒的脖颈处，温顺乖巧得像只小猫。
李轻舒身上的那道疤我是知道的，它和叶南亭确实有关系，但并不是为其挡剑。
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叶南亭为何会对李轻舒如此好了。
他大抵觉得百年前的那场屠杀里是李轻舒救了他，而我才是那个屠杀了万千生灵的罪魁祸首。
“神君用自己的仙骨为你铸剑，可见她是在乎你的，别再怨恨她了好吗？”李轻舒恢复了之前的温柔贤淑，她含着泪，情真意切的轻声劝说，但眼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算计与得意。
我的心里闪过一丝的不安。
果然，在听到她的话后，叶南亭立马跳了起来，他偏执将玉骨剑砸在地上，星目中透出的恨意让人心惊。
“在乎我？我不过是她养在山上的解闷玩意，她总是说走就走，从不顾及我的感受。怎么，只是一根骨头便想让我原谅她？”
凉意从我的心底泛了上来，削肉剔骨的疼痛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他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
只是一根骨头，短短六个字便抹去了我对他的心意。
“就算我原谅她，那须弥山下的千百条亡灵会原谅她吗？什么神君，她就是个败类，就连你我都不愿意放过，轻舒阿姊，不要再为叶卿开脱了，她该死！”
她该死！
这三个字像是利刃戳进了我心脏处，很疼，比之前叶南亭从背后捅我的那一剑还疼。
我像只乌龟一样将神识全部缩回了玉骨剑内，我不敢再听下去了。
这便是我全心全意对待的好徒弟。
他居然相信了屠尽须弥山下上千无辜生灵的人是我？
可他不知道，其实他自己才是那个败类。
走火入魔的人也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他！
战场之上，万千的亡灵怨气积攒在他的体内，即便我将他带回了须弥山，一时之间也无法为他洗净怨气。
他的体质太特殊了，血月之下的至阴之体是吸纳亡灵怨气的最好载体，怨气越攒越多。
我用尽全力为其净化，可是根本无济于事。最后，我只能将怨气封印在他的体内，以求他日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可是我低估了怨气的威力。
出事儿那天我不在须弥山。
等我回来之时，须弥山下血流成河。
李轻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一道血痕横跨了她的整个身体，差点将其一分为二。
叶南亭持着玉骨剑，眼底是歇斯底里的癫狂，他满身的鲜血，俊美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他被怨气吞噬，走火入魔了。
当年我晚了一步，造成了他这般结局。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冥冥之中，我已经能预示到自己的结局了。
我顶了这罪孽，将叶南亭体内滔天的怨气转入了自己的体内。
既是我的错，就该由我来受罚。
5.
须弥山是我的地盘，而一夜之间能屠尽上千生灵的人没有几个，世人理所应当的认定是我。
那夜之后，我不再是人人敬畏的神君，而是人人唾骂的罪人，即便我在上千年里奔走人间，为无数亡灵洗去怨气，助他们重入轮回，可是只要我杀了人，便可以一笔划去，是非不论。
生如长河，渡船千艘，可是最后我却渡不了自己。
在所有人都对我喊打喊杀时，叶南亭没有走，他站在我的身后，就在我以为他会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时，却成了压垮我最后一棵稻草。
我的心太疼了，疼得我几近昏厥。
等我缓过来的时候已经随着玉骨剑进入了叶南亭的归墟。我不太明白，他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将我的骨头放置在最重要的心脏处。
叶南亭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外面悄然无声，三青应该是离开了。
床头处的骨铃依旧在晃晃荡荡，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仿佛不是在摸死物，而是在逗弄猫猫狗狗。
“你是在乎过我的，对吧。”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骨铃，不知道在问谁。
“那你为什么从不去看我，难道真的是如轻舒阿姊说的那般，你也觉得我是不祥之体吗？”
他固执地继续追问。
寝殿内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回答他。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要收我做徒弟呢？”
他伸手抓住了骨铃，孩子气般的将其扯了下来，他想要摔在地上，却终究没有松手。
李轻舒病情加重了，她吐的那口血让叶南亭心疼不已，之前寻的那些药草似乎都不太管用。
按理说，李轻舒受了那样重的伤，即便我当时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是由于伤的太重，能活到现在，可见叶南亭的用心程度。
他决定亲自去蓬莱仙岛采药。
而玉骨剑自从上次被送进归墟后就没再被取出过，我自然而然也就只能跟着他走。
蓬莱仙岛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的地方，那里有上古神兽镇守四方，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之前李轻舒也服用过蓬莱仙岛的草药，但都是些仙岛外围的东西，药力有限，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出发前叶南亭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了。
可事实并没有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直至进入仙岛深处也没有神兽前来阻拦。
我心下了然，神兽对于气息的敏感程度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他们大抵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
百年前为了给叶南亭调养身子，我经常来蓬莱仙岛闲逛，起初那些神兽还气势汹汹地来找我打架，后来发现我来得实在太勤，而且也打不过，就懒得管了，只当看不见我这个人。
没想到过了百年，这四只神兽还记得我。
叶南亭如愿地采到了仙草，他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地上突然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脸。
时隔百年，即便我曾经见过，还是被吓了一跳。
很明显，叶南亭也被吓得不轻，半天才缓过来。
“叶卿？好久没看见你了？怎么，你徒弟还病着呢？”那脸开口说话了。
叶南亭听到我的名字后脸色微变，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是谁？”
“你不是叶卿？”那脸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认错了人，愣了半响，咻的钻回了土里。
我蹲在归墟看着这个老东西耍宝，它是三色堇，开的花像人脸，当初我差点儿就把它给拔了，它哭着说自己修行不易，求我放过它。
仙草有灵智是很不易的，反正不差他这棵，我便留下了它，自此，它便与我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