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不相信因果的,只是韶华相信,所以我觉得欢喜一个人就要欢喜他的全部,所以我也慢慢去学习,去相信。
可是原本因就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强求了果,也是恶果。
我想,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人嫁给自己最恨的人来的报复惨烈。于是想通了的隔日,我就下了旨,母后去佛寺祈福要两年才回来,到那时已经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朝野上下一阵动荡,有言官要死柬,我让人在皇宫门前放了棺材,他们大抵还是惜命的,皇上要娶谁毕竟是皇上的家事,烦心也该是皇太后烦心,自己没有必要去赔上前途,性命,所以一个被晒晕的言官被抬下去之后,那些口口声声死柬的言官集体体力不支陆陆续续被人抬下去,就此,男皇后此事定了下来。
想到这儿,我觉得我大约是找到了他说我对不起他的原因,毕竟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穿着凤冠霞披,被人送入洞房,设身处地的想想,我恐怕会撅了那人祖坟,所以韶华这人脾气还是挺不错的,从他没撅了我家祖坟来看。
可是后来喜服一脱,吃亏的还是我啊,他毫不留情的进入,在我身体里进出,明明疼的直抽抽的是我,第二天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我是一觉睡到了中午,才呲牙咧嘴的起来。
细细说来,我从不拘着他,他要什么我也都给他什么,委实算不得委屈了他。
郁郁掀开帘子,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看着我“皇上,奴才以为奴才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郁郁哭的稀里哗啦,劝也劝不住,最后翻白眼直抽抽,劳不得我这个刚刚清醒的病患去给他急救。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要看泪水又要出来,我直直说道:“你给我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说到这儿,郁郁止住了眼泪,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皇上怎么对待公子的,咱们这这些奴才都是看在眼里,公子真是狼心狗肺,还有那个明晨小贱人,当初也是皇上收留了她,可是这二人竟然篡了皇上,一个狼心,一个狗肺,真真正正的一对儿贱人!”
我揉了揉脑袋,突然想起来韶华凤冠霞披洛施脂粉的坐到喜床上,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我心肝儿猛的一颤儿,打断了郁郁的正在长篇大论的去骂两个人,郁郁似乎有点不大开心,我也不顾得了,“祖坟,韶华他,没对祖坟做什么吧!”
郁郁双眼一瞪:“他敢!谋朝篡位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他还想动我天启的皇陵!迟早是要投入十八层地狱的!”
我相信,如果可以,郁郁一定可以凭借念力向韶华全身射出眼刀子,恩,分寸不留的那种。
我想,大约是平日里恶事做多了,才会招此报应,午后趁着没人,我偷偷摸摸拉着郁郁在皇宫中窜行。
有太监宫女儿看到我,捂着嘴热泪盈眶,我想,往日里,我还算是得人心。
走到平时最爱坐的亭子里,正坐下想大喘一口气时,突然发现角落里有几个晕晕乎乎的影子,立刻收敛了行为装做悲苦郁结的模样,直摇头叹气。
虽说我是亡国之君,可是我并不喜欢皇帝这个位置,我深思熟虑地回想以前,所做的功绩大约有脸面去见那几十个先帝而不至于被打,我就略微放下了心思,转念一想,可到底是我没有看守好天启,所以战战兢兢地考虑百年之后摆个什么姿势挨打才能让祖先们更好的出气儿,于是更加愁容满面。
“呦,这不是皇帝陛下吗,怎么生如此狼狈。”听见这个声音我都觉得厌烦,果真,人更让我厌烦,那是明晨。
我不愿理会韶华,更不愿理会明晨,但是想来,毕竟我是阶下囚,得罪了她,恐怕没我的什么好果子吃。
我懂百折不屈的意思,可是我更懂进退有度的意思。
面对如镜子般的湖面,我调整好了表情:“呦,这是谁啊,这不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当初死而复生的明晨姑娘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明晨姑娘这后福不浅呐。”
这话酸的呦,我牙齿根都打颤,果然,明晨也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继而摆出一副比我还假的笑容:“丞皇上吉言,明晨后福确实不浅。”
我笑的更热切了:“早先韶华曾说,有些福气虽看着深厚,可是还得看自个儿的命是贵是贱,命贱丞不了福气,这可就是杀气了。不过明晨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比咱们这些,怕是更懂得惜命,我们想得明晨此番奇遇,怕也是困难。”
明晨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最是讨厌当初她假死的事情,可我偏偏就提,谁让虽然她后来圆过去了谎,可是终究经不得人推敲。
后来她甩袖走了,我对郁郁说:“郁郁,是韶华登基了吗?”
郁郁点点头,说道:“虽说现在公子还未登基,但是司礼监已经在准备了,听说登基时便封后,后是那位明晨姑娘。”
我半晌不说话,有一尾鱼轻轻跃起水面,我不经感叹:“果然还是缘分,我同韶华怕是孽缘,所以终归得不到快乐,明晨和韶华恐是善缘,所以不管怎样,他们二人总是能在一起。”
郁郁没说话,我也没说话,很安静,有蝉鸣,有鸟叫,偶尔,有鱼跃出水面的声音,我想,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也挺好。
不知是我得罪了哪路尊神,还是祖上福德不深厚,总是有人来打搅我的清净。
走了明晨,来了韶华,对于明晨,我尚且能善言两句,可是对于这个把我的一颗少女心蹂躏,搓揉的韶华,我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低头也不是,说话也不是,终究柃着我的鱼食,带着郁郁落荒而逃。
左右不过这方寸之地,可是我们之间有太多难以发现的鸿沟,我福薄,断然享受不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这世间总是公平的,有时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有神仙在天上拿着小本子一笔一笔把人世间的种种记上,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全部都还回去,善事就是福报,恶事就是恶报。
韶华封后的那天,我看着窗外的飘落的桃花,竟然感觉有丝丝落寞,昨日,母后生前的大宫女冬荣姑姑来找我,说是她就要为母后守灵去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凡尘种种,总是如白驹过隙,一转眼,母后已经走了三年了。
母后是个有骨气的女子,生前,父皇不曾怜爱过她,还曾处处与她为难,母后硬撑着委屈,活的比父皇多了二十多个年头,她唯一的孩子还继承了父皇的位置,反观,父皇生前放在心上的女子,活得并不如母后滋润,当初给母后受了多少委屈,现在都还回来了,委实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有时我在想,是不是一个人的命数同名字是有关系的,比如说母后,母后闺名淑离,是我当代大儒外祖父取的名字,是屈大夫《九章·橘颂》里面的句子: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淑离本是美好鲜明,可是毕竟与疏离同音,所以母后少年时期,虽然为家族争光,但是与其父母的感情委实算不得多好,因为后来我姨母出生了,姨母名为宝璐,是屈大夫《九章·涉江》里面的句子:被明月兮佩宝璐。宝璐,就是宝玉,所以姨母一生真真是被当成了宝玉一般疼宠。
后来母后同姨母双双嫁人,母后同父皇的关系也是疏离,可是姨母同姨夫的关系,那真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所以我在想,我的一生是不是也被名字圈住了,母后是在父皇下葬时被查处怀有身孕的,我想,大抵,母后也是欢喜着父皇的,因为我的名字是“浮生一场大醉盼旧时,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仔细想想,我越来越感觉是这样的,所以思考何时给郁郁换个名字。
正巧儿郁郁来了,抱来了一盆牡丹花,还是朵并蒂花,我是极为喜欢牡丹的,不仅仅是因为牡丹尊贵,还因为一句诗“唯有牡丹真绝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艳压众花,我极为欢喜这般肆意的感觉。
郁郁说,这是最后一盆牡丹了,还是他拼命给夺来了,我看着郁郁灰头土脸的面容,真真是感觉虎落平阳被犬欺。
新后不喜牡丹,新皇便为新后把皇宫的牡丹全部送出去了,我更加抑郁了,想起来韶华当时进宫,很不开心,我为讨他欢心,把我的牡丹园腾空,给种上了他极爱的湘妃竹,当初还是我荒废政务,给他一颗一颗亲手种下,牡丹被我移植到了一处荒园,现在,他连这点地界也不留给我的牡丹。
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这天下,我拱手让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