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姈今日查账,绝非心血来潮,而是预谋已久的收网。
威远侯府以武将发家,祖上本就没有多少余荫,到了她手中后,箫承泽消失三年,不光分文未得,甚至为了去西凉寻人,还得额外花上一大笔银子。
除此之外,府中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与京中人家的迎来送往,还有日常打点,没有一处不要银子。
坐吃山空,侯府三年来除了几间铺子,便没有任何进账,若是箫承泽再不回来,哪怕是卫姈绞尽脑汁,也已经是弹尽粮绝。
不过这些是前世之事了。
侯府之所以如此捉襟见肘,除了家中无男丁外,还有一点,那便是下人不忠。
箫老夫人年事已高,多少已经有些识人不清,威远侯府之内还好,侯府之外,总有些力不从心。
可这位老夫人还是个要强不认输的性子,侯府的中馈,看起来是由卫姈做主,实则桩桩件件都在老夫人的关注之下。
正是这般,侯府中的一些下人便抓住了机会,只要瞒过老夫人,卫姈这里便一切好说。
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姈一个六品小官之女,侯府的奴仆也有看不上眼的。
卫姈本不想再为侯府操心,可前世到了最后,威远侯府却是用这件事狠狠地寻她的错处,当时简月娆已经主掌中馈,她对管家之事一窍不通,很快账目上便出现了重大纰漏,查来查去,最后便把这口黑锅扣到了卫姈头上。
卫姈不欲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因而便要早早打算起来才是。
眼下她正在问话的李妈妈便是中饱私囊的其中之一,此人原先在箫老夫人身边做事,后来才放到了外面。
在她的溜须拍马之下,箫老夫人将早去的侯夫人,也就是箫承泽母亲留下的铺子交给她来打理。
箫承泽母亲还在的时候,侯府正是鼎盛,那几间铺子无一不是挣钱的好买卖,到了李妈妈手中却日渐西山,到了如今只剩下半死不活的力气。
铺子经营得如此凄惨,账面上却看不出任何问题,卫姈合上账本,眼中是说不出的冷意。
“说说吧,怎么回事?”
被侯府少夫人问责,李妈妈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紧张的痕迹,还笑嘻嘻地往前靠了几步。
“少夫人您有所不知,这京中的生意不好做,下面人已经尽力了。”
“李妈妈,我问的可不是下面人,”卫姈冷眼注视着李妈妈,“不过你既然说起,那我倒是要好好问上一问。”
“侯夫人手中这间绸缎铺子,上下共两层,带一进的院子,里里外外却足有六十人?只怕他们无须走动,只消站着,都足够碍事了吧?”
卫姈这星澜院中,大大小小也只有不到三十人,那绸缎铺中却能翻上一番?
李妈妈一惊,没想到少夫人竟然会关注这样不起眼的小事。
卫姈又从旁边取来另一本,打开来是侯府的名册。
“绸缎铺的人都记在上面,其中有一位叫——”卫姈拖长了调子,“李福,若是我没记错,是李妈妈你的远房侄子,对吗?”
“正,正是!”李妈妈点了点头,已经不敢再像方才那边托大。
卫姈又笑了笑,“这就奇怪了,你侄子才四岁不到,便能在绸缎铺子里帮忙了?”
李妈妈一阵心慌,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少夫人,都是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想着家中最近有些困难,这,这才……”
“最近有些困难?”卫姈又哼了一声,“李福的名字登记在册已经两年有余,李妈妈,看来您家的缺口有些大,要不要我给您再添些救救急?”
她一番话说的夹枪带棒,李妈妈脸上惨白,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绸缎铺子的情况,我已经差人去看过,满共二十人,你却翻了一倍不止,李妈妈,莫非你把侯府的主子都当成聋子瞎子不成?”
李妈妈抖得更厉害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明白过来,恐怕自己的做法早就引起了少夫人的注意,只是到了现在才一击即中罢了。
卫姈不轻不重地合上名册搁到一旁,“翠儿,把人带走交给王妈,她这两年吞了多少侯府的银子,都得吐出来!”
李妈妈更是绝望,那些银子她早就花了,现在要她还上,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饶是如此,李妈妈还是只能被翠儿带着离开了。
翠儿这一动作,卫姈便也看到了等在屋外的箫承泽,顿时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
他怎么会来?
“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先下去。”
遣散了胆战心惊的婆子们,卫姈这才站起身:“大公子有何要事?”
好端端的,又来星澜院作甚。
箫承泽背着双手,他方才看卫姈问账,一时间有些入了迷,此时经由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前来的目的。
又犹豫了片刻,箫承泽才将请帖拿了出来。
“宋府设宴?”
卫姈展开请帖看了一遍,目光在宋骁调任回京的信息上停顿了片刻。
如此来看,宋府今生没有被抄家,宋骁也并未身死,前世那一劫,应该算是渡过去了。
“正是。”
卫姈停顿的时间有些长,箫承泽再次开口:“不过你若是有事,不去也无妨。”
卫姈有些讶异地看着箫承泽,这便是不想让自己前去的意思?
不知道箫承泽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这宋家的演戏,卫姈还是打算去赴一赴的。
旁的不说,便是宋四夫人给出了那样的一份厚礼,卫姈却没有表示,实在是有些不知礼数了。
“既是下帖宴请,妾身自当前往。”
闻言,箫承泽的表情又黯淡了几分,皱了皱眉,到底没再说出什么来。
“大公子无事要说了?”
见箫承泽不说话,卫姈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箫承泽面无表情地斜晲了她一眼,从卫姈的话中听出了送客的意味。
卫姈亭亭玉立地站在廊下,不动不语,一双眼睛从容不迫,似乎正是在等他离开。
熟悉的憋闷漫上心头,箫承泽二话不说,将袍袖一甩便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翠儿才悄悄溜了过来。
“小姐,轻水院那边果然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