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姈着实花了些时间，才让宋骁明白过来，所有人都还活着的事实。
发现自己犯了傻，宋骁难得愣住，方才的剖白字字句句在他耳边环绕，宋骁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明书肩膀上。
他怕是没脸见人了！
明书背着宋骁，一路往马车那边而去，察觉到自家大公子的动作，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书忽然压低声音，“大公子，好在没让卫大人听见——嗷！”
话音未落，他便挨了一记隐秘的猛掐，忍不住低声痛呼，走在前面的卫姈不由得转过了身子去，
“怎么了？”
“没事……小的没事！”
明书咬牙挤出一个笑容，感到背上的大公子也微微松了口气。
当下人难啊！
等一行人走回马车旁，卫大人和许氏夫人先是小心翼翼地露了头，发现宋骁还活着，又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人还活着就是好事！
“京城没了。”
被抬上马车，宋骁的语气很是低沉，生死殿里走了一遭的混沌感退去，他终于敢于回忆这一晚的光景。
“北羌人早有准备，拉了攻城车，还有火炮，怕是早就在山中埋伏着了。”
宋骁的眼神有些迷茫，北羌大军攻城的每一步，都能踩在虞京最薄弱的点上，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这些北羌人比他还要更了解这座城池。
惨败来的让人招架不住，宋骁身中数刀，被几个残兵护着往别都的方向逃，在马上一路颠簸，很快就没了知觉。
想到这儿，宋骁又闭了闭眼。
车中一片静寂，虽然卫家几人已经知道了虞京城没保住，但亲耳听见战败的过程，还是让人心有戚戚。
“大公子，咱们现在要往哪儿去？”
马车外面，明书已经重新坐好， 卫大人则是坐到了另一边，好给车中腾出些空间，能容纳下宋骁。
宋骁闻言眼皮微颤，似是有些犹豫。
他是知道自己出城的时候，身后有北羌人追赶的，方才醒来见着明书一行，再一思量，便能将官道上的事情猜得个七七八八。
顺着这条路，北羌人能直抵别都，那里可没有虞京这样的禁军守卫，况且，按照皇家马车的行进速度，会不会在半路便被追上，就更不好说了。
可卫家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只要他们到了中州，起码能性命无忧。
眼皮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宋骁的嘴唇也跟着紧紧抿了起来。
他这幅模样，做不到自由活动，否则便能独自追往别都送信……
“去别都吧。”
卫姈垂着眼睫，看着宋骁愈发挣扎的模样，一边开口，一边抬头看向家人们。
“爹，小娘，如今的一切都在说明，箫承泽或许在谋划一个巨大的阴谋，北羌人便是与此有关。女儿虽然与他义绝，但箫承泽仍在图谋不轨，逃到中州也只能解一时之急，箫承泽跟在圣上身边，无人知道他的本事，若是真让他得势，恐怕卫家还是逃不过。”
卫姈隐隐约约又想起了箫承泽在山中断腿一事，总觉得与攻破虞京有莫大的联系。
许氏夫人眉头紧皱： “这贼心不死的，他究竟要干什么？”
勾结北羌，打入京城，将所有人逼向别都……箫承泽的意图，众人都是敢想不敢言。
“中州虽然安全，但离别都太远，消息不通之下，不免太过被动。”卫姈又开了口，“而箫承泽眼下还是囚犯，身份被动，若是能抓住机会，赶在他动作前将人除去， 或许还有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不光是许氏夫人目露震惊，就连车外的卫大人眼底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卫姈的计划他们听明白了，是要先下手为强！
众人皆惊之下，唯有宋骁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卫姈已经把话说成这般，其余人也没了反对的理由，稍一整理，便改换道路，朝着别都而去。
*
彼时的别都正忙乱一片，历经十几日的光景，以景宗车驾为首，来自虞京的逃命大队终于基本安定下来。
这里本是大虞朝的发家之地，可惜位于山区，交通不畅，经历了历代帝王的整改也无济于事， 方才被弃置不用。
好在城中建筑一应俱全，宫城虽然小了些，挤挤挨挨也能住下。
景宗坐在刚整理出来的书阁之中，满目空空荡荡，他的心也跟着一片空茫。
逃命的路上只带必需品，宫中的藏书一本也没跟着来，景宗现在想定定神，松口气，也只能望着人来人往的院中发呆。
这一路飞车奔驰，颠得人浑身酸痛，可都比不上景宗心底的羞辱和恐惧。
大虞开国至今已有百年，他还是第一个丢了京城的皇帝！
也不知道京城如今的情况如何，宋骁能不能守住……
正胡乱想着心事，荣欢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手捧一卷染血密信，脸色十分惊惶。
“圣上，这是虞京送来的……”
景宗身子一震， 整个人在椅子上坐得笔直，抬手让荣欢将密信呈上，摸着信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用力吸了一口气。
闭上双眼将信展开，景宗视死如归般垂下脑袋，目光从信中几行字上一一扫过，脸色也一寸一寸灰败下去。
荣欢垂手站在一旁，见着圣上这幅模样，虞京怕是不好，想到这儿，不由得也是一阵绝望涌了上来。
这该如何是好？
“城破，北羌人占之；京师皆亡，宋将军战死。”
这密信上的内容相当简略，一看就是匆匆写成，连笔迹都在颤抖。
景宗反复将这字条看了好几遍，饱读四书五经的他，此刻却好像不认识字一般， 死死盯着那几个字。
宋骁战死了？
那该怎么办？他手下还有什么人能用？
别都……还安全吗？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景宗脑海当中，却没有一个有答案，景宗眼前发黑，忽然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圣上！”荣欢吓了个半死，“来人！快去叫太医！”
“圣上！”
景宗带来的人手不足，院中除了荣欢，并没有其他宫人，荣欢正恼着要自己去办，听到福德的声音，顿时如觉天籁。
“圣上，罪臣箫承泽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