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书一愣。
“他们在追人，”卫姈继续开口，“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值得他们这样吗？”
放着刚攻占下来的城池不管，宁愿分出这么一支兵力？
明书的脑袋飞快地动了起来：“您是说，他们要追的人是宋将军？”
“很有可能吧，” 卫姈抿了抿唇，“作为敌军主帅，定是要被赶尽杀绝才好。”
明书这下也激动起来，听刚才那话，大公子 说不定还活着！
可卫姑娘说回头的话又是——？
似乎是察觉到了明书的疑惑，卫姈的解释紧随其后：“咱们一路赶来也没有看见这几人，通往别都的官道就这么一条，他们应该在咱们身后，可再往后的北羌人也没有发现，只可能是半途中便离开了官道。”
明书抿着嘴，这是从京城出来的第一个岔路口，中途没有其他通路，大公子若是离开官道，又受了伤，最大的可能便是坚持不住，要么找地方藏身，要么便是翻了马……
“总之，若是现在回头去找，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卫姈看向明书，后者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哪怕找不到，也不过是多走些路，可若是真成了，那大公子便还有救！
“爹，小娘、”
卫姈说完了话，刚一起身，便看着卫大人和许氏夫人也走到了自己身边。
她忽然眨了眨眼，想开口，卫大人却先她一步。
“走吧，回头！”
许氏夫人也跟着点了点头，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宋骁可能逃出生天，卫府承他救命之恩，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就这样，一行人立刻调转车头，又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不同于出城时的狂奔，这一路上，明书将车驾得小心翼翼，见着道旁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停下来上前查看。
前一天的出城路想来也是惊心动魄，一行人昨夜忙于赶路，天色又黑，什么都顾不上看，这会儿回了头，才看着官道两旁也有不少交错的辙痕，时不时还有些零星的血迹。
生死攸关的时刻，总是会激发出人最原始的本能。
一行人就这么慢慢前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忽然在道旁一处看到了几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这儿……”
明书将马车停下，压低了声音呼唤，卫姈从车上一跃而下，看着这几滩血，感到脚底有些发软。
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就是这儿了！
“走，下去看看。”
卫姈软手软脚地翻下官道，下方仍是杂草丛生，她带着翠儿往前走了没多远，半具染血的铠甲便赫然出现在面前！
“小姐！”
翠儿捂着嘴小声惊呼，卫姈的一颗心仿佛也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定了定神，抬手便将杂草一把拨开——
几个士兵勾肩搭背堆叠在一起，露出来的皮肤青白一片，看样子已经死去。
翠儿更用力地捂着嘴，也难掩从喉中溢出的哭声。
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正是守城军的盔甲。
卫姈望着眼前的场景如坠冰窟，闭了闭眼，又闭了闭，这可怕的景象却还是没有消失。
所有死去的兵士都是浑身带伤，京中究竟有过怎么样的一番恶战，由此便可见一班。
“小姐……”
翠儿见着卫姈的背影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搀扶，卫姈回过神来，借力站稳了身子，随即便踉跄着往前走去。
“小姐，您要干什么？”
“挖开。”
卫姈言简意赅，人已经开始行动，这些人下面还有肢体，她看得清楚。
被他们护在下面的会是谁？
不用卫姈说，翠儿也能知道答案，她张了张口，阻拦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翠儿来帮您！”
两人蹲在地上，将已经牺牲的兵士们一个个翻开，冬日天寒，阵阵冷风吹过之后，不少人的肢体快速变得僵硬。
卫姈埋头苦干，很快便挖到了最下方，看着那略显熟悉的盔甲，卫姈深深吸了一口气。
宋骁面部朝下，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一副甲胄损毁了大半，头盔也不见了踪影。
卫姈颤颤巍巍地伸手在他手心里碰了一下，一片冰凉，激得她立刻缩回胳膊。
“小姐……”翠儿不忍她这幅模样，“奴婢来吧。”
虽然方才已经见了不少亡人的模样，可想到将这身躯翻过，后面是宋大公子，就连翠儿也感到一阵锥心的痛楚。
卫姈却摇了摇头，运了运气，自己抓住了宋骁的一只手腕。
她什么也给不了宋骁，总要让他能安安稳稳地走——
卫姈咬牙发力，将那条胳膊捧到自己肩上，翠儿连忙跟着在后面扶了一把，将宋骁的上半身从地上拽了起来。
“唔！”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骤然压上来，卫姈死死咬牙撑住，正要继续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虚弱的呼吸声，正从她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传来！
“宋骁？”
“大，大公子！”
片刻后，明书泪眼朦胧地扑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伤药绷带，便一股脑地往宋骁身上放。
宋骁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仍是昏迷不醒，回应不了明书的呼唤，可胸口的起伏却从未停止。
他腰腹间留有一处惊心动魄的血洞，正是重伤的来源。
好在明书的东西准备得十分齐全，撒上止血药粉的时候，宋骁浑身一抖，剧痛的刺激之下，他呻吟一声，竟然睁开了双眼。
“大公子！”
见状，明书更是兴奋，慌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宋骁却扭头看到了一旁的卫姈。
宋骁艰难抬了抬手指，卫姈犹豫片刻，抬手将其握住：“你，你感觉怎么样？”
“不好。”宋骁低声念叨着，眼神从卫姈身上来回扫过，竟然带上了一丝委屈，“疼得很。”
明书一个激灵，连忙将动作放得轻之又轻。
宋骁还没说完：“不过能最后见你一面，我又很高兴，只是明书怎么这么无能，一个晚上都没能离开京城？”
明书：……啊？
“你说，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那我能不能求一个来生？还有下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