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姈看不到的地方，宋骁紧紧盯着杨轩大人的胸前，那里刺着一大块花纹繁复的纹身，正是北羌人习惯的模样。
杨轩当真和北羌有关？
宋骁瞳孔紧缩， 再次看向杨轩的时候，表情就变了很多。
这位已经在大理寺任职五六年的时间，杨家也是京城本地人，和北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的身上怎么会有北羌人的纹身？
箫承泽。
宋骁一瞬间也只能想到这三个字，毕竟杨轩大人方才的“义愤填膺”，全是为了威远侯府而生。
“我……”
在宋骁灼灼的目光之下，已经抖若筛糠的杨大人喉头哽了几哽，欲言又止。
“带走！”
宋骁最后看了他一眼，大手一挥，将杨大人的衣襟随便拢住，几个兵士再一次架着他往外走去，同时又进来几人，将那两个下人也一同带走。
这一次兵士们下手更是毫不留情，而杨轩也并没有多做挣扎，双眼无神地被拖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宋骁看向仍背对着自己这边的卫姈，喉头滚动，一时讷讷不成语。
自从答应了宋大老爷，不再参与卫姈与宋府的来往，宋骁便再也没往卫府这边动过心思。
卫姈在侯府之时，是迫于无奈才向外求援；而如今，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卫大人也回到京中，有家人陪伴，卫姈也不必担心有苦说不出。
威远侯府已经倒台，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应该可以中止了。
卫姈毕竟是女子，又遭遇了这样的事，京中的传言宋骁也听过不少，这等时候，他更不应该出现，免得再掀波澜。
等众人有了新的谈资，这件事也就该被揭过，日后宋卫两府便是要来往，也是夫人小姐之间的事了。
宋骁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虽然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些莫名的难受，但最近事情多如牛毛，一忙起来，也能忘掉大半。
直到一个时辰前，一个城防营小将闯入宫宴现场，说北羌人火烧卫府，还杀人无数！
“卫府？哪个卫府？”
彼时景宗下意识地大喝一声，引得殿上数位大人紧张地看了过去。
“是，是右武大夫卫珩大人的府上！”
以卫大人的官职，便是入宫宴饮，也不够资格进到内殿，一众同姓的大人们闻言都松了口气，宋骁却眼前一黑，连带着脚下都踉跄了几步。
卫大人府上！
那不就是卫姈家？
他是去过卫府的，里面一共也没多少下人，如何能挡得住北羌人？
宋骁看见自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听见自己向景宗请命，以调查北羌的名义接下了此案，一路朝着卫府赶去。
火光冲天，浓烟密布，一具具尸体被从院中抬出，看得宋骁的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无奈他去晚了一步，幸存者已经被转移到了大理寺，人多口杂，谁也说不清卫府伤亡究竟如何，宋骁听得心慌，索性又自己返回来找。
直到听见卫姈中气十足的责问声，宋骁的心才猛地落回到肚子里。
卫姈还活着。
想到这几个字，宋骁仿佛也跟着活了过来，能插科打诨带走杨轩大人，却仍是在亲眼看见卫姈的时候，才感觉周遭的一切都重新化为实体，不再是水中月，镜中花。
这不对劲。
宋骁一双眼盯着卫姈的背影，心里却知道，他这种想法不对劲了。
“宋，宋大公子……？”
翠儿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宋骁方才怔愣回神，他站在原地，已经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
“您没事吧？”
毕竟从前便和这位见过几面，宋骁与卫姈也有不少往来，翠儿对宋大公子的印象一向不错。
只是……宋大公子这失魂落魄，欣喜若狂，又难以置信的表情，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些？
翠儿有些担忧，卫姈闻言，也扭过了身子。
莫非是在战场上受伤了？
她养伤期间，倒是听父亲说了一回，宋骁已经回到京中，景宗还将威远侯府的案子交给了他。
如此一来也好，卫姈记得宋骁离京之前，就在暗中调查威远侯府，眼下便更是成了光明正大之举。
只不过，两人便没了见面的必要，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碰见。
这一转身，宋骁略显扭曲的表情便撞进了卫姈眼中。
不知道这位究竟是喜是忧，种种情绪轮番从宋骁面上闪过，卫姈不由得也是一顿。
“……宋将军一切安好？”
“安好，安好！”
宋骁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何显得十分局促，微微偏头，卫姈便又捕捉到他耳根处的红晕。
“那个……”
宋骁欲言又止，竟然想不起来他方才要说些什么。
也不对，他根本就没准备！
这太不对劲了……
“妾身谢过宋将军。”
卫姈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温和，她朝着宋骁福了福身：“若非宋将军及时赶到，怕是要让那杨轩大人得逞。”
既然是与北羌人有关，杨轩大人偷偷摸摸找到卫姈，定是有什么阴谋。
提起正事，宋骁的态度顿时也变得正经了不少：“姑娘放心，有宋某在，不会让那姓杨的伤你半分——”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也不太对劲呢？
宋骁暗暗僵住，好在卫姈也正思考着自己的心事，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
“妾身前些日子还在想，待宋将军得了空，要请将军一叙。”
闻言，宋骁立刻顾不上纠结那只语片言了，抬头望向卫姈：“姑娘有何事要寻宋某？”
卫姈怔了怔，这位从西凉战场上回来之后，不知为何，情绪跳跃得如此之快？
“是，是与北羌一战得胜了？”
卫姈忽然开了个小差，除了此等喜事，她实在想象不出，宋骁为何如此高兴。
宋骁猛地顿住，发兵西凉的整件事，都已经被景宗死死封锁，知情人无一敢随便提起。
“此事有些复杂，还请姑娘莫要当着任何人提起。”
听着宋骁忽然变得严肃的语气，卫姈没问原因，慎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宋骁眼底又出现了笑意。
“姑娘还未说，要寻宋某做什么？”
“妾身要离开京城，想与宋将军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