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卫姈的话音更快落下的，是宋骁唇边的笑容，在顷刻间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姑娘，姑娘要离开京城？”宋骁艰难地张开口，“这是为何？”
卫姈浅浅一笑，终究是露出了几分苦涩。
“京中……有些吵闹。”
她虽然不至于对流言太过在意，但也不免被此所扰，方才那杨轩便是证明之一。
饶是此人与北羌有所联系，但能说出那般言论，想来是觉得会对卫姈产生影响。
若是人人如此，卫姈想想便觉得厌烦。
宋骁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面上一黑：“那些都是胡言乱语。”
“看来宋将军也听到过。”
卫姈又是一笑，透着了然，也透着一丝悲哀。
“时间一长，只怕是三人成虎，如何也说不清楚了。”
眼下威远侯府刚刚出事，再加上震怒的景宗，流言再传也离谱得有限，可过上一段时间便会不同了。
便如同前世，卫姈本是京中人人叹服的望门寡，一片痴心让人心疼，可箫承泽回到侯府之后，不出几个月，卫姈便成了心思歹毒，手段残忍之人。
流言如刀的滋味，卫姈已经体会过了。
今生她大仇得报，还有大好人生要走，无须留在这里，平白无故地受人指摘。
她不介意流言，流言也莫要沾身最好。
“之前之事，虽是合作，但宋将军着实助妾身良多，妾身无以为报，唯名下有一铺子，愿赠与宋将军，聊表谢意。”
卫姈将心神敛回，重新与宋骁说起了正事。
卫姈手中的东西着实不多，嫁妆被扣在侯府，还不知能否取回，况且那本就是宋府之物，卫姈总不好借花献佛；卫家有的东西，莫说宋骁，便是卫姈自己也有些不忍出手，免得被人误会是想碰瓷。
想来想去，唯有当初借了威远侯府之名盘下的那个香粉铺子，还算过得去。
如今正是年节，待到春日之时，卫姈记忆中的那个香料商人便会出现在京城，届时只要宋骁找到那人，便能大赚一笔。
卫姈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讲着讲着，却忍不住又停了下来。
“宋将军？你还在听吗？”
站在她面前的宋骁，此刻双眼放空，面上的表情又陷入了无比的复杂之中。
卫姈忍不住皱起了一张脸，悄悄和翠儿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位当真没有在战场上受伤？
翠儿转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她看着有些不好说！
宋骁此刻的心情的确是十分复杂，复杂到甚至没有听见卫姈的疑惑。
方听闻卫姈要离开京城，宋骁便是感到心猛地坠落下去，等卫姈说明理由又变作气愤难当；再听着卫姈的谢礼，宋骁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和卫姈合作，又不是为了图这些！
而且，送他一间香粉铺子！
万般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宋骁沉默半晌，终于理清了其中最关键的来由。
卫姈是真的在打算离开京城的，否则不至于如此。
这香粉铺子，宋骁调查卫姈的时候也略知一二，明显就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如今却这般大方地给自己交了底……
“姑娘打算去什么地方？”
宋骁猝不及防地开了口，目光触到卫姈有些怔愣的模样，方才察觉自己的失礼，慌忙找补：“在下只是随口一问，姑娘不必在意！”
那不对劲的感觉又回来了！
卫姈的怔愣倒是与宋骁所想无关，只是没想到问题来的如此突然，闻言摇了摇头。
“告知宋将军，自然是无妨的，家父年后要申请调任往沅安镇，妾身便要一道随行。”
沅安镇是什么地方？
宋骁绞尽脑汁，无奈仍是一无所获，面上也露出些许迷茫。
卫姈见状又道：“此地靠近岭南，的确与京城相隔较远。”
岭南与京城相隔千里，卫府这分明就是打算再也不回虞京了！
宋骁扭过头，长长地出了口气，感到自己已经坠落在地上的心头，又被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卫姑娘。”
忽然听见宋骁如此正色地唤起自己，卫姈不由得一愣：“宋将军？”
“敢问调任沅安，可是卫大人的意思？”
宋骁问的正经，卫姈也跟着慎重起来：“正是如此。”
“卫大人可是已经向圣上请示过？”宋骁再问，语气隐隐透露出些急迫来。
卫姈摇头：“应是不曾，我等正在家中商议，北羌人便杀了进来。”
卫大人今晚虽然受邀入宫，但那么多高官在前， 他并没有面见景宗的机会，无非走了个过场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卫姈的错觉，听见她的否认，宋骁瞬间便放松了下来。
“那便好，那便好……”
喃喃自语一声，宋骁又望向卫姈，神情无比真挚。
“姑娘可否再听宋某一言，请卫大人暂且不要如此，最好连上奏请离都莫要说？”
这是为何？
卫姈眨了眨眼，分外不解地看向宋骁，无声地探求着答案。
宋骁自是不应害她，可这般说辞，却是的确让卫姈迷惑。
身前一暗，是宋骁倾身过来，缓缓靠近了卫姈耳边。
一阵熟悉的香气传来，卫姈不由得恍然，好像回到了刘记茶楼那间包厢之中。
“宋某此刻所言，还请姑娘万万不可告知第二人。”
宋骁的声音压得极低，明明是附在卫姈耳边说话，卫姈却仍是要花些力气才能听清。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因为这个动作而近乎消失，卫姈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生怕自己的鼻尖会撞上宋骁硬挺的耳骨。
不过，这等距离之下，倒是让卫姈惊奇地发现，宋骁耳垂上有个小小的耳洞。
“宋将军要，要说什么？”
发现自己观察起了宋骁，卫姈连忙闭了闭眼，同样压低声音：“妾身一定守口如瓶。”
“圣上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
颇有些暗潮涌动的气氛之中，卫姈万万没有想到，宋骁竟然是要非议圣上！
这是什么意思？
“宋将军……”
“宋司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