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目光似鹰的男人很怪。
每天跟踪外出的我们，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来E城后，我的睡眠变得很浅，可某天夜里我难得无梦，醒来时天光大亮，手上多了个一指宽的伤口。
奇怪，什么时候受的伤？
齐城端来热牛奶，拿着酒精和创口贴仔细给我处理伤口。
“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打了个幌子糊弄了过去，并未在意这件事。
没多久，男人带着十多个陌生人堵住了我和齐城外出的路，阴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01。”
一个我快要遗忘的名字。
齐城身形一滞，我也瞬间戒备起来，冷声道：“你是谁？”
男人笑了笑：“虽然我被你父亲开除了，但我偷看过他的笔记，你可是个价值不菲的宝贝，全身上下都是药，可以抑制丧尸病毒，对吧？”
齐城挡在我身前，目冷似箭：“你想干什么？”
“我身后的人，是用你的血才从丧尸救回人的，而也因为你，越来越多的丧尸正向E城围来，你忍心看着这些无辜群众，因你而死吗？”
齐城握住了我的手，我拍拍他的肩，沉步走向前。
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你们所有人是死是活，我一点也不关心。”
“末世之下，无能者的结局，只有死路。”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的蝴蝶刀迅速抵上他的喉结，刀刃划破皮肤，沾上浅浅的鲜血。
“秘密就只能是秘密，管好你的舌头。”
19
男人说得不错，大哥举着望远镜站在城中最高的大厦天台，深深叹了口气。
“我们的枪械不足，对付不了这么多丧尸。”
我沉默不语，感受到身旁人撞了撞我的肩，抬眼便撞进齐城清亮的眸，和他在一起时不用思考，只需他站在我旁边，我便很安心。
“你不要胡思乱想。”他的语气很柔，我点点头。
齐城最近忙着跟大哥商讨对策，阿娇依然穿着那身红色长裙，翘着二郎腿跟小孩子打牌，赢了便在他们脸上画乌龟。
我找大哥要来了E城的地图，在上面写写画画。
齐城轻敲我的门，约我去大厦天台上吹风。
斜阳穿透薄云绘在齐城脸上，我侧头望向他眉眼，不得不说，齐城长得很好看，比我见过的人都要好看。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的脚垂在天台边晃啊晃。
“30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我率先打破沉默。
他思考了一会，好看的眉微皱：“我在想怎么救你。”
“那30呢？”
“老师在，我救不了他。”
他告诉我，丧尸病毒从实验室传出后，许多蓝房子这样的私密研究所默默建了起来，打着拯救人类的旗号搞见不得人的研究，在实验室长大的他耳目渲染，也渐渐麻木了。
“直到遇见你。”他顿了顿：“前几天我才想起来，老师之前有个偷样本的学生，差点引来丧尸毁掉实验室，我想那个男人就是他。”
我看着远处乌泱泱的丧尸，属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你也知道，我会吸引丧尸？”
“我也是才知道。”
他望向远处，很轻很轻地握住我的手：“如果我们能逃出去，让我一直保护你，好不好？”
再一次，我又鬼神使差地答了声好。
20
我去找阿嬷讨了个饼，与阿娇一起打了次牌，陪大哥外出搜寻了一大堆物资，然后在丧尸围城的前一天，组织所有人到达中心广场。
“我有办法。”我自信地把准备好的计划拿给齐城和大哥看。
所有男人各自拿着枪和足够的子弹带领一个小队，准备三天的水和吃食，把全部车停在中心广场，齐城、阿娇、大哥和其他会使枪的人，保护大家撤退。
齐城拉住我：“那你呢？”
“车再坚固也闯不出丧尸潮，我去引开他们。”
齐城不放我走：“一起。”
“好。”
用冷漠卸下齐城的防备，此刻，我站在天台边上，看着大厦下蜂蛹而至的丧尸潮和逐渐远去的车流，心情逐渐平静。
逃出实验室是为了活命，没想到当这个计划下笔的那一刻，眼前陡然浮现出这段时间对我好的所有人的面容，我竟也没那么想活命。
齐城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我浅笑地望向他，思考怎样保他顺利突围。
“齐城，我突然就理解了，那个时候的你是什么心情。”
我看见齐城全身微微颤抖，眸中皆是恐慌，突然莫名地想，如果不是他，我此刻可能已经在玻璃箱中，在亲生父亲的目光下，被丧尸撕咬而死了。
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实验品，有幸在黑暗中窥得一束光。
“齐城。”我对上他的眼睛：“我的一生太短了，有好多好多遗憾。”
如果有机会，我最想做的，是带你再去见一次母亲，感谢她陪伴我长大，教会我什么是爱。
可是没有机会了。
丧尸愤怒的嘶吼声从大厦下传来，犹如雷鸣。
对不起，我是个不信守承诺的人。
我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认认真真印刻在了心里，他试探地上前一步，我往后走出一步，直到三分之二的脚掌悬空，他像个孩子般无助地站在那，直直地盯着我。
“你做什么傻事！”他朝我吼道。
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我竟雀跃地想，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我。
“齐城，你小瞧我了，这次是我保护你。”
释然一笑，纵身而跃。
看见他伸手想拉住我，因恐惧而毫无血色的脸越来越远，悲恸绝望的哭声在上空回响。
我感觉世界仿佛静止了，嘈杂的声音将我淹没，眼泪模糊了视线，我荒唐的一生在眼前走马观花。
疼痛感侵袭全身，我想03和30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痛。
突然觉得，不该带齐城来的，我被丧尸吃掉的场景，一定很丑很吓人。
他那么在意形象，会不会吓到他。
然后讨厌我，忘掉我。
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愿齐城忘掉我，于是在跳下前对他提了个不算过分的要求。
“下辈子，如果我们还能遇见，请送我两束海棠花。”
“一束盛开，一束枯萎。”
“记得，是两束哦。”
齐城，最后一个使唤你的借口，不算过分吧？
番外
阿娇视角
我叫阿娇，和齐城一起在实验室长大，算青梅竹马。
他爸妈喜欢我，我爸妈喜欢他，看起来两小无猜，实质上互相瞧不上。
末世之下，活着最重要。
齐城是个臭屁小子，知道自己怎么样好看，天天戴着个金丝框眼镜勾走实验室其他女孩子的心。
然后人畜无害地笑笑，每每看见我都想翻白眼。
我们不是同一批来到科安的研究所的，我来的时候车被丧尸围了，所以真的踩着高跟鞋一路打到研究所。
刚到研究所，我就发现这小子不对劲。
对01实验体格外上心。
01实验体是个女孩，长得漂亮很聪明，和其他实验品最不一样的特点是，她有“感情”。
研究所不会教实验品什么是爱，所有实验品不知道什么是情。
忘了从哪一天开始，齐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捣鼓什么东西，在我的逼问下他才说出，是想救01。
结果这小子关心则乱，计划没用上还落了一身伤。
后来啊，01被救了出来，却因为救一座荒城的人牺牲了。
那个嘴上说着不关心的女孩，毅然决然坠入丧尸潮，救了感染病毒的人和城里原本的人。
国家研究出了抗体，第一时间派出军队送到各个安全城，清扫了类似蓝房子的私密研究所，将所有实验体送入相应的机构，联系医生、社工恢复其正常的社会功能。
人们在阳光下欢呼，要求严格管理各个国家的研究所，杜绝此类病毒再次出现。
我站在科云墓前，给她讲着后来发生的事。
重归安定，云姨却像一夜老了三十岁，总是红着眼来到科云墓前，有次我碰见她了，远远地听见她喊“云儿”。
看来云姨和科云的感情真的很深。
齐城也是，科云死后一蹶不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我打了他一巴掌，让他别一天跟死了一样，还有许多收尾工作需要做。
科云用自己换了一座小城人民的平安，爱她就别给她拖后腿。
于是齐城变成了个工作狂，从小研究员干到了副所长。
“你是不知道，上次阿姨给齐城介绍女朋友，直接被他邋里邋遢的样子嫌弃了回去。”
怕科云无聊，我常来看她。
科云墓前总会有两束海棠花，一束盛开，一束枯萎。
有一次遇见了清洁阿姨，她有些愤怒：“这谁啊，每次都送谢了的花。”
我笑了笑，告诉阿姨不要收走：“她喜欢这样的。”
阿姨看我的眼神很怪异，从此以后也不再专门把枯萎的花收拾走了。
云海会翻涌，花草会凋谢。
这是科云未曾见过的世界。
也是齐城对她的承诺。
希望我们重逢时，明亮灯火处，是熙熙攘攘的祥和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