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讲究瑞雪兆丰年，这个时候走算得上是吉时。
程风不客气的进屋，苍云没拦着，两个人围着炉子坐下，苍云倒了热水，没放茶叶——那就不是给人吃的。
程风开门见山，没一点废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吧？”
苍云点头，眼睛还红红的。
“知道就好，免了我再说一遍，也是有缘，你那些画是好东西，我托人看过，你以后大可靠这个生活，要是觉得一个人活不下去，去程家，不会亏待你。”
程风把苍云和爷爷的过往查的很清楚，明白苍云不会故意害人，想一想老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能撑到现在真的是命大。
苍云哪个也没选，把信给了程风，程风看着那厚厚的一沓不知是什么，半天找不到打开的地方，干脆就沿着边边撕开，发现里面是信。
不着急看，揣在怀里，程风站起来打量了这个小院子。
中规中矩的四房院子，两进的，四间屋子，一屋子放满了柴，剩下的打通成了一整间，一看就是老爷子的杰作，看了半天还能找到个地窖，程风失笑，谁家把地窖门口放床底下，这种事也就老爷子能干出来，屋子很破很小，程风对这里有印象，这是曾经的程家，不过现在已经不住人了，也没人知道这间屋子是属于程家的。
没说这件事，程风就简单的跟苍云聊了两句，没急着把人带走，对着老爷子的骨灰恭恭敬敬的磕头，苍云听着那梆梆的声音就头疼。
“老爷子死了，这是很大的事情，你把人变成了骨灰，这个可以不追究，但是老爷子是不是病死的我一定会查。”
苍云不明白为什么要查，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不过看着程风严肃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送走了程风，看着人走的远远的，苍云才送了一口气，熟悉的地方突然闯进个外人，免不了多心，重新关上门走回屋子，门又响了。
“你把这灯笼撤下来。”程风走了没两步就回头，对着苍云叮嘱。
“为何？”
“我总不会害你，听话，别告诉别人老爷子走了，我还要回去告诉我父亲，到时候自有人来操持，你不要忧心，照护好自己就好，”程风多解释了几句，看着苍云一身补丁的衣服，想了想，“你要不要现在跟我走？”
这地方现在确实有点寒酸，苍云摇头拒绝，不肯走，程风也不多说，这回倒是真的走了。
程风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显露出几分难过，那个高大的老人，现在还是走了，也不知道父亲知道会不会难过，收敛好情绪，快步回家。
父亲就在大堂坐着，瞧见程风进门，招手示意过来。
“老爷子走了。”这话是父亲先开的口，看起来比程风知道的还要早些，“上午有两个家里原来的老人说的，灵堂摆好了，你去拜一拜。”
程风皱起眉，刚想说点什么。
“那孩子很可怜，我知道，就给了一罐草木灰送过去，你不要乱说，老爷子再不愿意那也是要完完整整的走，你弟弟明天回来，去准备吧。”
程风闭嘴了，点头就走，心里有点可怜苍云。
想着自家那个莽撞的弟弟，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就没时间想别的。
程家也是没挂白灯笼，就是气氛略显严肃，下人们闭紧了嘴，有喜事的也默默憋在心里，把红事推迟了大半个月不止。
苍云把自己糊的灯笼烧了，后知后觉明白了程风那句话的意思，爷爷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事，死了那就是大事情，自己怕是又惹麻烦上身了。
抱起骨灰罐，苍云把脑袋靠上去，现在还是不觉得老头子真的走了，就好像，爷爷只是打个盹，会醒的，醒过来之后，还是会像个孩子一样要吃这个那个，明明没什么事非要瞎折腾一通。
这罐子有点重，苍云有点疑惑了，这骨灰是不是太多了些，就是混了些碳灰进去也不该这么沉，人头大小的罐子，怎么就比腌菜的坛子还重几分？
苍云不信邪，掂量一二，心里对老爷子道歉，一咬牙就扒开了罐子，伸手进去掏。
没有想象中的骨头渣子，也没有摸到爷爷粗粝的手，罐子中间有东西，摸起来很硬，随便拿了一个出来，苍云看到了一颗珠子。
心越发的往下沉，苍云这会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不是骨灰，那两个棺材铺的伙计肯定是程家的人，把人带走了，给自己送了赝品，塞了些值钱的东西就打发了，自己不明不白的收下，人家说不定还笑话苍云是个贪财的。
“骗子。”难怪程风不让挂白灯笼，人家心里就没把她当成一回事。
越想越委屈，全是老爷子害的，信也被人拿走了，苍云觉得自己有点傻，怎么说也要等这些事情过去了才能给出去。
女儿家就是心眼多，苍云这会就觉得自己被人冤枉了，逼着自己安抚情绪，这嗦来之食不能要，苍云活的很有骨气，以前要饿死了也能忍住没去吃人家坟头的祭品，采了几个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蘑菇凑数填肚子，要不是被爷爷捡回来，早成孤魂野鬼了。
杜锋抱着书卷路过苍云的院子，想着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顺便请苍云一起看看，看得出来苍云是个有想法的姑娘，谁说读书只能是男子的事情，杜锋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腾出手来准备敲门，这雪开始下了，苍云家里的小炉子非常暖和，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这得请教。
“苍云？”杜锋听着里面有哭声，心下有点担心，叫了两声，担心听不到，使劲拍了拍门。
“你，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杜锋这么问是有缘故的，这附近有个大肚婆娘，脾气狠坏，看到不顺眼的就要张嘴，平时还好，看到苍云就火气上涌，什么难听的都有，“是不是东头王家媳妇？她又说什么了？我已经说过她好多次，怎么还是不听，走，我带你去讨个说法。”
苍云缓缓摇头，这回杜锋是冤枉那个大肚婆娘了，把人叫进来坐下，平淡的告诉杜锋爷爷走了。
“你不要难过，生死是人间常有的事情，老爷子走前有你陪着不会太孤单，他老人家也不希望你这么费心费神。”
文人就是文人，说起话来都是文邹邹的，这话没起到什么安慰效果，怕打击到杜锋，苍云扯出一抹笑应下。
“可要我帮忙置办后事？”担心苍云一个小姑娘不懂，杜锋主动的问。
“这个不需要我操心，爷爷的家人会做好的。”
这话说的怪，杜锋不清楚这爷孙是个什么情况，直到苍云说自己是爷爷捡回来的，杜锋了然，眼神怜悯又悲哀，仿佛看到了自己。
“你不要难过，把自己照护好，”这时候说别的也没用，杜锋也谢绝了邀请苍云一同看书的意思，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苍云点头，把人送到门口，看这天气，幸好自己做足了准备，冬天不出门也没事，慢悠悠的把干净的雪装进水桶，雪水煮茶是个好东西，可惜附近没有梅花，苍云无缘喝到。
程家忙碌起来，并没有因为下雪就停住了脚步，老爷子走的消息悄悄的被人知晓，中年男子带着孩子给老爷子点了香，披麻戴孝的在清晨抬棺出城，没有多余的人，老爷子的死不宜张扬，来送行的人不多，都是些老人，没有留很久，也没有跟着出城，程风拽着自己弟弟谢过来送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