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矜在祠堂里跪着抄写家规，咯吱咯吱的磨牙。
“蠢货，你怎么做事的？”
李矜一顿，收起了张牙舞爪的表情，换上了泫然欲泣的哭脸，抹了一把眼泪，努力的写家规。
“行了，那丫头走了，去赔个礼，想想以后怎么做。”
脚步声走远了，李矜也泄了气，想起来今天的药还没吃，袖子里掉出小瓶子，倒出一粒闷头吃了。
李矜很不甘心，苍云看起来锦衣玉食的，一副被养的好好的样子，程家里没有别的女孩，就是孩子也只有两个兄弟，苍云去了就是享福的，不像自己，李矜抓紧了自己的手，大片的墨迹沾染到了衣服上也不知道。
李矜可不是什么真正的李家孩子，原主早死了，她是被人换进去做探子的，心里自卑的很，深怕被人认出来，好在熟悉原主的那些人全走光了，自己住在李家里也算日子过的去，为什么自己不能运气再好一些呢？
几日就要服用解药，不然就得活活痛死，还不敢说出去，说了只会死的更快，李矜如何不知道逼害趋利，这些年就没一件顺心事，还以为那场火烧起来自己也许能逃过一劫的，可还是低估那些人了。
“妗妗。”李家主出现的悄无声息。
“叔父。”李矜低下头去，低眉顺眼的。
李家主也有些不明白，这孩子平时骄纵了一些但不会分不清场合，事出必有因，所以亲自来问问，看的出来，李矜还是很亲近自己的。
“你身子还没好，为何就跑出来了？”
“叔父…”李矜解释不出来，担心李家主问她怎么知道苍云的事情，还担心问她为何会知道程老爷子的事情。
“长大了有想法了，我不会拦着，但是你得分清楚场合啊？你不是不知道程家跟家里没区别，怎么就能当着程家主的面说那些话？你可以去劝阻，可以去质疑，但是不能再像今天这般，记住没？”
李矜啜着泪。
“今日是妗妗冲动了，听信了下人的话才莽撞，不日妗妗就去登门道歉，请程家小娘子原谅我。”
李家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李矜不是不明是非的孩子。
苍云不知道李矜那些小九九，被程家主抱着回家。
程家主心里很过不去，怎么跟着自己出门就会出幺蛾子呢？十分汗颜，看着苍云没有不妥的情绪，也许该聊一聊？
“苍云啊，李家家里孩子多，管教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往心里去，人家上门来道歉你就接着，要打要罚的关上门去慢慢说教，你也是知道的…”
程家主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孩子，说着说着底气不足。
苍云也怏怏的，点点头。
这坏了，苍云进了程家就没有顺心事，这可不好，要是传出去，程家就彻底猪狗不如了。
程风很麻利的找来了苍云喜欢的事情，那就是赚钱。
苍云的画流传出去之后，反响很不错，不少人感兴趣可苍云已经不再出摊子了，只好眼巴巴的去看人家已经买到的。
程家本就是半个商人，所以苍云在程家里开张反倒不稀奇。
依旧是原来那个小地方，苍云欢欢喜喜的支起了小棚子，摆出了牌子，再次开张。
人来人往的看稀奇，知道的就知道苍云又来摆摊了。
苍云卖画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情，糊口嘛，只要肚子填饱了谁管他什么手段的，再说苍云不偷不抢的，看着是个好孩子，没人说半个不子，本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可总有扫兴的人出现。
“咦？程家的人是吃不起饭了么？让这么个小孩出来叫卖的，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这是初次知道苍云是程家人的人在酸。
“啧，女娃娃啊，你是不知道，那小娘子先前还卖春图，啧啧，那叫一个绝啊！”
这是跟着附和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一副破画叫那么高价钱，钻钱眼里啦？”
这是不满二十文价格的人在鄙夷。
总之这些评价褒贬不一，更多的还是感兴趣苍云程家小娘子的身份，先前是可怜姑娘家家的没办法生活，现在可不一样，程家啊，谁不知道程家是个什么情况，国公！世传的那种！
舆论慢慢的就一边倒了，苍云不在乎，她要是在乎这些当初就不会想到卖画这一茬。
苍云想知道的是谁在背后推动。
谁家没事干去关注一个女娃娃？哪怕是躺着教自己小子也比这个有意思多了。
李矜登门的时候就听了不少这样的流言，皱起眉来，十分不满。
不满归不满，礼仪少不了，还算流利的说完了一番道歉的话，李矜悄悄抬眼去观察苍云。
“姐姐说笑了，既然是下人乱嚼舌头，自然不关姐姐的事，只是姐姐下次要注意了，轻易相信他人的胡言乱语，是会被自己找麻烦的。”
苍云沉稳的接话，没让李矜一丝难堪，懂事的扶着李矜落座，静兰很有眼色的上茶，这个小姐脾气不好，还是个病美人。
李矜明显就落了下乘，坐下就安安静静的啜茶。
苍云没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把锅推到了莫须有的下人身上，这一遭怕是白跑了。
“苍，苍云，我这么叫你可以么？”
苍云点点头，一脸天真无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脑子一热，我这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要记恨我。”
李矜是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的，战战兢兢的十分恐慌，她还要从苍云嘴里问出些话来，希望不会一无所获。
苍云不说话了，垂下眼帘，好半天才开口。
“什么记恨不记恨啊，爹和我说过了，两家人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闹翻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李矜讪笑一下，笑不出来了，苍云左顾言他，不指望了，说起了别的事情。
“我听说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苍云你要注意些。”
“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程家穷的要闺女出来劳作，不检点。”
苍云哈哈大笑，把李矜看的一愣一愣。
“妗妗姐，这是我的事情，干程家何事？”
不等李矜说话，苍云接着说，“我到底是要搬出去的，程家只是让我天冷时来小坐，当然要趁着这个时候多赚一些，开了春我才不会终日劳累。”
李矜瞪大了双眼，显的十分惊愕。
“你可是程家的小娘子。”
“我是爷爷的孙女，也是父亲的女儿，但是我还是苍云啊。”
李矜无法理解，她觉得苍云是没事找事。
“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程家待你很好，你不该损坏程家的名声。”
“我说了，我是我，程家是程家。”
李矜不说话了，这些话她可说不出来，苍云就敢无所顾忌的说出这些话？
苍云当然敢，她还要闹的越大越好，不然怎么趁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看李矜有些发愣，苍云就主动邀请李矜去走走，天寒地冻的久坐脚都发麻了。
李矜呼出一口白气，苍云说那些话的时候神情十分灵动，李矜承认自己有点嫉妒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李矜也很向往，李家非常好，一帮傻小子任她欺负，可是李矜心里还是怕的，她顾忌的太多。
程家有一片竹林很是幽静，苍云没事就喜欢来这里，拉着李矜说说笑笑在竹林里打转。
李矜被说的也有了兴致，趁着苍云不注意就扔了一把雪球过去，苍云惊呼一声，顺手也扔了一颗过去，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时不时还能听见嬉笑声。
“我就说没什么大事吧，都是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程雪转身就要走，女孩子的打闹他还是不参合了。
程风也跟着走，他只是以防万一，摸不清女人的心思，还需努力。
“人走了，歇一会。”苍云发现了人散了就一屁股坐下来，跑的有些脱力了，大口大口的喘气。
李矜规矩一些，坐在石凳子上，深呼吸两下就恢复了平缓。
“你怎么知道有人跟着？”
李矜伸长了脖子也没发现。
“别去看了，人走了。”
苍云拉着李矜说话的时候，嘴上说些别的话，手指就在李矜掌心里比划，果然如苍云想的那样，李矜是故意那么做的。
李矜十分不好意思，苍云在她手里写字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还好苍云及时拉住她才没异样，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让她觉得很刺激。
“好了，你刚刚写字的时候我没认出来，说说，你干嘛要拿鞭子抽我？”
李矜低下头不敢回答了，苍云这会没什么架子，但是就更说不出来了。
“有什么不能说啊？我是能去告密还能怎么？”
李矜鼓足勇气了，“我是被逼的。”
说完就捂上自己嘴巴，决定不再多说了。
说一句就是表达自己的诚意了，苍云也没指望李矜能说完，要是说完了苍云就会立马把人赶出去。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谅你也不敢，胆子小的像兔子，为什么李家孩子都怕你？”
李矜吐吐舌头，“我不是有条鞭子嘛…。”
苍云明白了，合着全靠那条鞭子的功劳，辛苦那群傻小子了。
“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估计李爷爷还在等你的好消息。”
李矜踌躇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所以你还介意么？“
苍云白了李矜一眼，哼了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笨啊，苍云还以为李矜多少会机敏一些，结果没有，苍云有点失望了，听着身后急促的叫喊，嗤笑一声，笨也有笨的好处。
李矜没追上苍云，垂头丧气的出门，想着苍云最后的意思大概是不会介意了，门口小厮的问好叫她抬不起头来，羞愧的跑了。
李家主知道了之后并不意外，两家里的孩子都不是傻子，更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断了来往的，就是吓吓李矜，没想到还当真了，笑着让李矜去休息，家规也不用再抄写了，李矜还得着病，恶化了就不好了。
李辛快步凑上来，把李矜吓的结实。
“你，你没事吧？家主说什么了？”
“说，说什么？哼，跟你有关系？走开！”
李辛讨不到好，嘟囔一句就走了，亏他还挨了一鞭子，李矜的力气可不小，一点安慰都没有，小气鬼！说两句透露点怎么了？
李辛刚走，祠堂里说话的人又出来了，李矜转身躲进了拐角。
“问出来什么了？”
李矜斟酌着回答，不想说太多：“她胆子太小，什么都不肯说，我只问出来她的确来自城东，老家在城外。”
都是没用的废话，提问的那人轻哼了一声就没出现了，过了好一会李矜才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李辛站在远处看着李矜快步离开，轻佻的叼着一根草，嚼了两口就吐出来，李矜没说完，他知道，不过这样也侧面证实了苍云有问题，最近的压力越来越大，太子竟然真的抓到了两个手脚不干净的，虽然嘴巴严实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还是要从苍云这里下手，流言不管用，苍云看起来不在乎，不管真不在乎还是装的，没效果就是没效果，得换个法子。
太子抓到了两个可疑的，高兴坏了，这是突破性进展啊，就是不肯说，那没事，内府里手段可多了，花样多的数也数不过来，把人送过去，就可以等消息了，幕僚看出太子很是得意，上前提醒太子。
“殿下，不要大意，那两人不能死，您还要找个罪名把人留下来才行。”
无故抓人是会引起民愤的，得有证据，太子很熟悉这事，把权利交给了自己得力助手，这种事得专人来，太子一向重用人才。
幕僚看着太子交代完，又问了一句。
“殿下，这件事交给胡人，会不会出现变故？”
太子手底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哪怕是恶贯满盈只要有才能，太子都会笑纳。
“这个你且放心，这个人啊，走投无路，全靠我庇佑，胡人分派了你不是不知道，他就是牺牲品之一。”
幕僚退下了，既然太子心里有数那他还操心个什么劲，又不是太子他老子，就是大安皇帝都不会这么关心自己孩子，有时候幕僚也觉得自己多事了些，这个时候太子就会说。
“先生思虑周全，仍是本殿下的智慧锦囊，更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哪里有多事一说？”
太子清楚手底下人的德行，幕僚就是性子软了些，嘴巴啰嗦了些，一身本事别人还代替不了，几句话而已，有用就听着，没用就不管，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