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中,漫天的水雾笼罩着整个雪满头,西边山头顶上的红日被水雾包裹住,憋着一团死气沉沉的光。
“母亲,母亲……”雾蒙蒙的花路上,儿时的无支祁四处寻找着南珰的身影,原本肆意绽放的花朵都被他踩死了许多。
一路跌跌撞撞、慌慌张张,等他找到南珰的时候,南珰用尽最后一丝灵力,造了一个结界,将北海的虾兵蟹将挡在结界之外。无支祁不管不顾,想冲出结界去帮南珰。
“站住!你今日的练功任务完成了吗?难道你忘了?任务没完成不许见我!”南珰呼吓住无支祁,无支祁一时站在原地不敢往前,但眼泪根本不受控地落下。结界之外,南珰回头留下最后一个笑容,便耗尽全身修为,拉着北海的虾兵蟹将同归于尽。
也就是闭眼的一刹那间,结界外灵力四撞:“母亲……”伴随着无支祁的一声嘶吼,南珰灰飞烟灭,结界也顿时关闭消散,漫天的水雾也化作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滋润着被无支祁踩断腰杆的花朵。
渐渐地,雾气淡去,云层飘散,那轮被水雾包裹的红日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绽放光芒,斜晖染红了半边天,连接了花路与天边的七色彩虹绚烂迷人,只有瘫倒在地上的无支祁犹如死尸一般,绝望无力,任凭雨水打湿了脸,一时竟也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又是一场噩梦,无支祁惊醒过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习惯性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样的梦,早已伴随他多年,至今都变成他与南珰之间的一个牵绊了,就是这个梦的存在,让他的恨意从未减淡,也是这个梦的存在,让他所做的一切皆有意义,如若某一天,梦去了,他的精神世界也崩塌了。
无支祁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北海龙宫里,曾经,他日日盼着攻进北海,鸠占鹊巢,可如今真的来了,又觉得眼前的北海与母亲记忆中的北海不一样了,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现实变了,还是记忆出错了。
但当他看到北海水君的那张龙椅,他再也没有怀疑此行目的,也许是刚刚的那个梦鞭策了他,他当即挥手斩断龙椅:“来人,传令下去,从明日开始昭告全海域,自此再无三六九等的分级,再无龙族的压迫,未来的海域只遵循个体特征,不再按种族分类。”
次日清晨,无支祁号召手下所有虾兵蟹将齐聚,派人从中挑选,专门成立了一支队伍,开始借助这支队伍的力量,正式推翻旧世界,重新建立新世界的运行规则。
按照无支祁的规则,全海域人民按照“士、农、工、商、术”进行分类,擅长舞文弄墨管理运营的就归为“士”,擅长养殖种地的就归为“农”,以此类推将整个海域变成一个统一的大集体,人民可以在适合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种族与种族之间也不再有通婚的禁忌。
眼下,只有锦越和银朔所在的东海,还未落入无支祁的掌控中,可当新世界运行规则传到东海的时候,银朔心情颇为复杂。
在银朔认真研读新世界规章制度的时候,锦越突然推门进来,银朔看到锦越,立马收起制度文本藏于枕下,全身放松倒在床上,假装正在休息。
“别装了,我都看到了。”锦越一副心疼的样子瞪着银朔。
“我都好了,不信你看。”银朔起身,伸展四肢,故意表现得健康无恙。
谁知锦越朝着银朔腰部的伤口戳了一下,银朔便疼得弯腰护住。
“让你再逞强!”锦越责怪着银朔,“你可是刚跟无支祁打过的,娘娘费了好大的劲才帮你治好,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哎呀,哎呀,这疼……这也疼……”银朔见锦越很是担心,干脆装样起来,一会按着肚子喊疼,一会又摸着脑袋喊疼,一番操作看急了锦越,吓得锦越转身就要去叫医生。
银朔见锦越当了真,一把将锦越拉了回来,锦越脚下不稳,一下倒在了银朔的怀里。
如此近的距离,锦越看着银朔的脸,心脏开始狂跳不止,当即就要起身,可银朔死死地拽着不放。
银朔坏笑起来,可能因为两人距离太近,银朔连讲话的声音都不由得变低了一些:“就这么待一下吧。”
锦越当然开心,可她控制不住脸变红,银朔见锦越脸红,只觉得锦越可爱羞涩,不由得笑了一下。
锦越读懂了这个笑的意思,当即抬手敲打银朔:“笑什么,不许笑!”
可锦越正好打在了银朔伤口上,银朔这下真疼了起来,锦越只忙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谁让你逗我的。”
这时,锦越正好看见枕下露出一角的制度文本,她便抽了出来翻看。
锦越越看越惊喜,竟忍不住夸起了无支祁:“没想到,他还真的为普通人考虑。”但转念一想无支祁的那些献祭阵法,锦越又冷哼一声,“但他利用献祭阵法牺牲无辜的人增长自己的法力,仍不可取。”
“或许就因为无支祁来自底层,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普通人的困苦,他知道很多事不可行不是个人的堕落,而是环境的缺失,所以他才会想出这新世界的规则,尝试着把公平和希望带给大部分人。”锦越分析着无支祁创造新世界的原因,“可毕竟旧世界固有根深,他这套规则也不知道能不能落实下去。”
“可不管怎么样,他明知道困难,但他还是做了。”
一时间,两人竟沉默了起来。
直到扶徽匆匆跑来,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我找到了,朔儿,我找到了。”扶徽依旧对锦越是黑鲤出身耿耿于怀,下意识忽略锦越,还把她从银朔身边挤开。
对于扶徽的排斥,锦越看在眼里但从来不说,银朔也发现了锦越细微的情绪变化。
扶徽忙着把一本书交给银朔:“你看,断崖巫族,他们常年在水域断崖生存,因为外人很难适应断崖式水位的变化,基本不往那去,所以他们与世隔绝,不与外人往来……但他们手里有个英灵宝器,能把人变为无影无形的水中魂魄,此魄若是为你所用,你便可靠它重新夺回海域。”
扶徽仿佛看到了重回权力中心的希望,很是急切。
可银朔仔细看着书中所讲,神色越发紧张。
“书里说,变为水中魂魄之人,如同半死,只留欲念,却无声息。”银朔开始质疑此术,“母后,此术恶毒,我不能用它。”
“不用?朔儿,我知道此术不正,所以我们用它要有度有节……”对于银朔的拒绝,扶徽一开始还以为银朔只是单纯不想使用恶毒手段,“只是现在局势不利,我们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总要有些牺牲。”
“可牺牲的为什么是别人?我们这样做,和无支祁有什么区别?又算什么正义之师?”锦越忍不住反问扶徽。
扶徽根本不愿搭理锦越,只是回头瞪了一眼锦越。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有斗争自然会有牺牲,朔儿,你要知道,乱世之中你死我活,总要有一方付出代价。”扶徽只想跟银朔对话。
“母后,你曾经教我,要以民为重,我不能做这样的事。”银朔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扶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个鲛人,一个低贱种族,怎么有资格做帝王?”
对于扶徽根深蒂固的贵贱之分,锦越听来很是不悦,当即就要开口回怼扶徽,可未等锦越说出质疑,银朔就抢先一步。
“母后,若按照你的说法,区区一个鲛人,竟把守了千年王位的龙族赶下龙椅,这不正是他的能耐?”在人的高低贵贱之分上,银朔与扶徽早就有了不同的观念,如今扶徽的一个提议,倒是给了银朔把话说破的机会。
“可他杀了你的父亲,还夺走了属于你的水君之位!如若你觉得龙族被赶尽杀绝也叫好,那我无话可说。”扶徽生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