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法场无情绝处逢生误信奸人又入险途(一)
古慈儿2024-08-18 10:032,379

那一日,乌云如墨,绵延数里,雷鸣电闪肆虐于远方的天幕,仿佛有意想不到的大难临近。

他同三十几个死囚一道被押送至天字码头边的太平沙法场,尽管心死成灰,可呼啸的烈风还是牵引起了他一路低垂的头颅。

他见席蓬下的长方桌上摆的锡制笔架被吹地疯狂旋动,监斩官不得不将其放置于桌台之后。又见路旁的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痛苦的哀嚎,似要被连根拔起,因而不得不拼命地挣扎,抓住大地。再见空中飞旋着来自后方集市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布幌,不知道它们将会被命运之手丢弃在哪个角落。

那一刻,震耳欲聋的雷声渐近,他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写着惊恐难安,心惊胆寒,唯恐灾难转瞬降临。他心里不禁默叹:“怕不是老天爷都看到了我等的冤屈,山河万象都在为我们哭泣。”

转眼间,呼啸的暴风夹着硕大的雨点,劈劈啪啪地砸了下来。

本想继续等候吉时的监斩官见情势不妙决定立即升座行刑。

紧接着,刽子手们提起刀来直接向第一排犯人的头颅砍去。

须臾间,雷电轰鸣,鲜红的血水同风雨交汇,整个天地都似包裹在了红雨之中。

下一秒,刽子手们疾跑着将砍下的血头拎到监斩官面前,监斩官照例提起朱笔仓促地在每颗头上点了一点。

弹指间,天幕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将无数条瀑布朝大地倾泻而下,监斩官只感地动山摇,头顶的席蓬疯癫巨震,似有随时坍陷的风险。

这时,有人在其耳畔嘀咕:“大人,风太大了,属下认为今日这情形多半不是一般的暴雨,怕是台风来了。”

监斩官闻后心头猛颤,其实他也正有此预感,可合计了半秒后,他还是决定继续行刑。刽子手们得了指令,顶着飓风骤雨艰难地举起大刀向第二排的犯人砍去。

眼看第三排的斩令将下,可一瞬间,一股股翻滚的潮水疯了似地涌上码头,像饥肠辘辘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欲要毁天灭地,吞噬一切。他早已闭上双眼,等待着死神的亲吻,可不料想监斩官的乌纱帽刹那不见了踪影,几名刽子手的刀旋即竟也被卷上了天。

那一刻,一道长龙似的闪电破空而下,直将席棚劈成两半,被击倒的柱梁险些砸中监斩官的脑袋。“押犯人上刑车,快,快,回监,改日行刑。”

往事好似墓碑一样沉重地压在沈念恩的心底,他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刚刚的自己好像白日里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噩梦,可即便如此,他却不想将回忆的闸门这么快就关闭……

行刑的那日,监斩官为保安全只得临时指挥众人撤去,斩首一事因而得以推迟。于是他像个傀儡一样又被人押解回了大狱,可尽管如此,那时的他更像极了个病入膏肓的老者,随时等待着死神再次降临。

可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危难关头,又一桩意外竟发生了,离第二次斩首还差三天时,他无意间竟看到了生的希望。那一日,恰逢宝利行老板卢湛亲自去狱中提人,那人也在斩首名单之列,关在他的隔壁,且罪名还与他相同,只不过那人是卢湛的表亲,而上次问斩那日,那人就跪在他的身侧。

卢湛本不想参与此事,只不过姨母一家百般纠缠,卢湛才决定走此一遭。

为保万无一失,无奈之下卢湛不得不亲自前来,以重金贿赂完巡抚过后,那名犯人很快便以施过刑的名义被偷偷提走了。

就在卢湛将要离开监牢之际,他不经意间的一瞥,却看到了这场浩劫的转机。在怡兴行时,他见过风云人物卢湛,且那一刻,他心中笃定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的生机。于是,他下定决心要为自己创造这个可以活下来的奇迹。一念过后,他用尽全力将右手向最远处甩了去。好在他的手臂不算短,这一伸则恰巧抓住了卢湛的裤脚。这鬼地方尊贵如卢湛者可是一点也不爱来,所以其办完事自是准备马上离开。

可令卢湛万没想到的是,自个儿刚走上没两步,却被一该死的囚犯扯住了裤脚。当即,卢湛大惊失色,吓得无数根汗毛登时竖起,连心脏都“嗵嗵”“嗵嗵”猛颤不止。

紧接着,卢湛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蹬腿想要将这穷凶极恶的死鬼甩开。但他却竭尽全力死死地攥紧,坚决不放:“卢老板,我是怡兴洋行赵清阳的手下,您同清阳兄是故交,看在清阳兄的份上,您一定要救救我,我没有放火,我是被人冤枉的。”千钧一发之际,他以最快的语速声嘶力竭地向其哀求。就这样,本不想多做理会的卢湛在听到了故友赵清阳的大名后,心头一颤,决定再慈悲一回。卢湛心想反正自己连大狱都来了,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大不了再花点银子呗,就当是告慰一下赵清阳的在天之灵吧!

当晚,确确将此事放在心上的卢湛当晚行贿完后,仍未摆脱罪名的他也以已被问斩的名义被暗中从死牢里救了出来。离开了监牢后,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就只能靠他自己了。对卢湛千恩万谢后,他自此踏上了逃亡之路。

起初,他本想去韶关城找寻虬枝等人,可他实为死囚,怎敢招摇过市,所以根本没办法以真名实姓通过关闸。

没几日,卢湛给他的少许盘缠也已用尽,且与此同时,英军又再度于广州城内掀起了一轮腥风血雨,所以他只得隐姓埋名做些苦力糊口度日。就这样混了一个月后,已经改名换姓、蓄起了胡须的他听人介绍,说夏老板招人去韶关、江门等地做工,每人每日十个洋钱。

他虽见招工者大腹便便,面目狰狞凶恶,极不像个善类,但是听了这一消息后,有些兴奋过头的他当即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他没有多想只觉终于有机会前往韶关,所以这次无论如何自己也得一试,好尽早与虬枝团圆。不多时,招工者请被新招来的工人们一起吃了个饭,这顿饭看起来还算丰盛,毕竟他这些时日不是在监牢,就是在做苦力,已经好久没有饱餐了。

可意想不到的是,没多久,周围几人竟接二连三地晕了过去,再接着,他自己竟也渐渐没了知觉,而后,他脑子一蒙,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终于醒了过来的他大感头脑眩晕的同时竟发现自己横卧在了野地里。那一刻,他吓得赶紧揉了揉眼睛向四周张望,却见周围横七竖八竟躺了不下上百号人。

眼下,不知周围躺着的是活人还是死尸,惊慌失措的他只想逃离,可却发现气力全无。当他用力支起上半身时,竟又察觉不远处十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那凌厉阴森的眼神恶意满布。

不多时,身旁之人却也陆陆续续地睁开了眼睛。荒野处,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茫然无知于自己身处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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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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