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帮渣男打天下。
被辜负了后也没打算报复,只想独自逍遥过一生。
可多年后,情敌以死相托,渣男以命相付。
诚邀我,去啃他们的儿子,那颗嫩得过分的草。
1
明宸来求见我时,模样凄惨,一点儿都不见十年前的嚣张样。
当初,她以蒙古东西两部联姻修好为媒,从我手上硬生生抢走都勒。当年我落魄离都时,她眉梢眼角都坠着得意。
没承想才十年,竟风水轮流转至此。
从前尊贵的她,如今撑着最后一口气,如死狗一般跪在我的脚下,拿曾经最是跋扈的脸来亲吻我的脚背。这是草原最高的臣服礼节,此刻她谦卑做来竟毫无怨憎。
“纳银,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她边落泪边吐着血,泪与血纠缠,似艳丽的花。
护送她来的兵士们也齐齐下跪,一起高呼:“可汗已被奸人所害,还请公主救救可汗的唯一血脉。”
都勒,死了!
我眼眸一缩,往昔如风,扑面而来。
昔年蒙古东部内乱,下辖六部中,有五部各自为政,无人将本部放在眼中,只萨日部忠心为主。
我作为萨日部的骄日公主,自与本部的小可汗都勒定下婚盟后,便一直随侍左右,并与他共驰骋沙场。待六部一统,我的杀神之名也赫赫远扬。
我本以为,多年的生死相随,已让我与都勒情比金坚。可他最终还是为了利益,转而迎娶蒙古西部的明珠公主--明宸。
曾经情浓时,他以天神之名起誓,说这辈子若负我,必不得好死。
如今誓言骤兑,他死于太师思兰之手,也不知算不算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可是,我根本不想让他死!
不知不觉,泪水划过脸颊。
“可敦、可敦。”
众人的嘶吼唤回了我的神智,明宸已然支撑不住。大片的鲜血从她身体里涌出,唯有眸中还残留一两点希冀的光。
“若我儿被害,蒙古东部必分崩离析,西部更有可能乘虚而入。”她使出杀手锏。
我目光一紧。对呵,凭什么我费尽心力才统一的部族,要去便宜了外人!
是以,她的儿子,得救!
2
我当机立断,率精锐部下千里狂奔。找到那小可汗达鲁时,他正被人围攻。
护他的勇士已死了七七八八,他身上也多处挂了彩。不过此娃血性充足,即使右臂弯折得不成样子,换了左手后照样奋勇向前,还真有几分都勒当年骁勇的模样。
我勒马飞驰过去,见其背后受敌躲避不及,径直一弯刀收割了那敌的头颅。而后,再以横扫千军之势,干净利落地清理掉所有的障碍。
部下们纷纷为我叫好,只一朝得救的达鲁有些怔怔。没了生命威胁,他骤然失力,跌倒在地后,愣愣向我看来。褪去了不顾一切的孤勇,这算得精致的眉眼,更像极了明宸。
我心一怒,粗鲁地伸手拽他。本以为就是一个温弱小鸡仔,谁知他低头张嘴,对着我胳膊就是一口。
我吃痛猛甩,只听得“啊”的一声,就见他横飞出去。落地瞬间,一口鲜血与一颗乳牙一同从他口中喷出。
呵!
我头疼,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子,真能坐稳本部汗位?
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追兵说不得转瞬便至,我迅速携他上马,匆忙打道回府。
明宸的尸身就放在帐内,他跌跌撞撞地闯进去。待门帘落下时,里头便爆发出嚎啕的哭声。
我撇撇嘴,自己可不是什么大圣母,没心思陪他掉眼泪。我自回营帐,刚查看完臂上伤口,达鲁便掀帘而入。
“咬你那一口,是为我额吉。”他双手负于身后,只不过个子尚不足我半身,瞧着便觉气势不足。
我颇觉好笑,当初是他额吉抢了我夫君,他如今这报的什么仇什么怨?
他似一眼看穿我心思,“当年自你离开,父汗便对我额吉爱搭不理,后来更是到处寻找替身,惹我额吉日日伤心垂泪。”
我更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便是明宸的报应,干我何事。
“其中最得宠、容貌最像你的替身,是太师思兰的暗人!”他越说越气愤,踮起脚将我的衣领死死拽住。
我的手指头掰得咯嘣响,要不是不想担个以大欺小的名,我还真想揍扁他的这张矫情脸。
“我爹就是个废物,识人不清活该去死。而你就是个蠢货,不战而退还远走天涯。废物加蠢货,才害得如今东部四分五裂。”
我目瞪口呆,狐疑看向面前这小小一团。这真是一个八岁小屁孩能说出的话?
可他与我喋喋不休,又求的是什么?
3
很快,我便知道了原委。
这一家三口,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先有明宸以命相托,赌我去救他的儿子;再有达鲁先兵后礼,撕开过往给我洗脑;最终都勒来摆我一道,临死之前竟偷偷立我为可敦。
按照习俗,前任大汗的可敦若无嗣,可继嫁新汗。
渣男与蛮女果然天生绝配,算计人心到这地步,就指望奴役我一生,给他们的儿子开疆扩土。
毕竟,我的萨日部精锐兵强马壮,我的战力值威震四方。
当我将达鲁平安送至大都,当他在众臣属面前掏出这张遗照时,我的脸几乎铁青。
“荒谬。”我暴呵而起,懒怠与他多费唇舌,转身便走。
要我嫁给这个小屁孩,下辈子吧。
我刚要离开,眼前忽人影一闪。达鲁拦在我的身前,神情倔强目光坚定。
他挥退众人,冷冷道:“这本就是你欠下的债,你必得偿还。”
呵,这栽赃的本事,也一流。
可我不傻,我一扬手,将他当个破抹布一样丢开。
他踉跄倒下,又不死心地爬回,恶狠狠道:“你要是敢走,我明天就投向蒙古西部。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蒙古东部百姓,是如何在西部的奴役下,苟延残喘。”
我气得青筋爆裂,东西二本部信仰相异,若被迫一统,东部文化必遭灭顶之灾。
这小东西是算准了我舍不得,舍不得当年辛苦打下的大一统基业付诸东流,赌我见不得东部子民流离失所。
不,我不能任由他拿捏。他要是甘愿臣服,又何必与我多做纠缠。
我狠了狠心,继续往前。
他终于慌乱起来,再怎么佯装出精明与成熟,也不过一稚童。
可下一刻,他居然在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愕然回头时,他已抵一把尖刀在胸。
“既然威逼利诱都不行,那我只能学我那不成器的父汗与额吉,拿命赌上一赌了。今日你若走,就只能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左右没了你的守护,我也活不了多久。”
他孤注一掷,我只能赌他不敢。可他见我仍旧不睬,二话不说将尖刀捅了进去。
“蓬。”鲜血四射,映衬出他绝望而苍白的脸。
“该死。”我怒喝,转身向他扑来,拿手去堵他的伤口。
他要是现在死了,我便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况且,如今王庭的忠心兵马里,尚有很多当年与我并肩作战的袍泽。他有一句话未曾说错,我若自私离开,袍泽们必身陷囹圄。
他又笑,得意得艳光四射,生动了苍白的眉眼。在吐出一口血后,他伸出稚嫩的手来与我的握住,郑重道:“你放心,等我彻底掌权,定放你自由。”
4
新汗大婚,除了萨日部,其余五部无一首领莅临祝贺。
达鲁面色难看,但还是隐忍着与我行完所有的婚仪。他牵着我的手穿过交错的火堆,默默接受火的洗礼。
只他人小,那篝火却堆得极高,火苗燎着他的袍角,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火堆的高矮素有讲究,这便是权臣萨克给他的下马威。
我本以为他会当场发作,可他只是淡定地扑灭火苗,然后继续将我牵住,昂首挺胸走过。
这倒叫我佩服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隐忍之力,将来必不可小觑。
紧接着马奶酒又被端了上来,他连喝数碗而面不改色,终于引得众人叫好。可我知,他醉了。
他坚持回到了婚帐,待围毡落下,便迫不及待地蹲伏呕吐,等吐了个昏天暗地后,又趴在褥子上哭。他不敢嚎啕,只能小声地抽泣着,忍得肩头瑟缩、浑身颤抖。
咳,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失怙的小犊子。我心生怜悯,走过去将他捞到怀中,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抚。
他浑身一僵,想要挣脱,可躲到一半,又忍不住扑过来,还舔脸求我,唱一曲安眠歌谣。
我!!!
这哪里是给自己找丈夫,我这分明是收了个儿子。
不过这儿子还是有些用处,他略略平复后,便跌跌撞撞起身,执意帮我倒杯茶水以示感谢。可感谢的话还未开口,又被杯中茶给惊到。
水中有毒,他镶了银饰的指甲没在水中,前端已全然发黑。我眼一沉,虽然太师思兰早就闻风而逃,但这王庭里,暗处的魑魅魍魉仍旧横行。
不过现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第二日,我便当庭宣布,要带着达鲁出征。五部必要收服,带上他,既能时刻保护他的安全,又能树立他的军中威信。
临走前,王庭事务我也一一做了部署。
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为达鲁聘下五大权臣家的适龄稚女,其中又以萨克家的为尊。
当女孩们齐齐蹲身给他行礼时,他似还有些懵懂。
我耐心给他解释,“王庭是咱们的后方,唯有其稳固我们才能高枕无忧,是以对待这些权臣,以安抚为要。后廷里有这几个女娃子守着,前庭势力怕是齐心不了。”
这是我给他上的第一课,只是有些东西,教旁人时头头是道,轮到自己时……
他深深看我一眼,突然开口,“当年你虽丢了可敦位,可有我父汗的宠爱,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当时你怎不考虑这一点,只顾着学那无知汉人,求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磨牙,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可爱!
5
出征的第一剑,直指蚩瓦部。
这是本部的第一宿敌,也是当初最后一个被收复的部族,更是都勒身死后,第一个宣布脱离的叛徒。
我带领本部半数精锐,采用急速突袭的战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可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后立刻重振旗鼓。我们鏖战三月,终于在茗甲迎来决战。
决战那日,血雨腥风。
我不敢冒险,将达鲁留在营地。我本以为这样便高枕无忧,可见对面一矮个子兵勇时,还是一不留神分了心。
转瞬间,敌方捕捉到此破绽,齐齐从我后背强攻。
我躲避不及,暗叹受伤要在所难免时,忽然一片刀光闪过,一着我亲兵服饰的兵勇,替我弹开最先刺来的利刃。
“纳银,对面的人不是我。”那人唤我的名字,露出巴掌大的小脸。
我定睛一看,竟是达鲁。
他应是偷偷跟来,我无暇训斥,强行收敛心神后,扬臂一抬将他拽到我的身边。
他与我背身而立,人虽小,照样握紧弯刀,要与我同仇敌忾。
头一次被这般小人保护,我颇觉新奇,不过没真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只继续舞动弯刀。
就这般且战且进,我也不知斩杀了多少人,直到夕阳西斜,蚩瓦部的军队开始溃逃,我们也算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这是属于达鲁的首次嗜血亮相,我将他高高举起,叫众兵士皆能仰望他高傲的身姿。
他坐落在我的肩头,昂首睥睨,可在下来时,还是因腿软跌入我的怀中。
“我还小,体力不支很正常。”他拼命找补,一张脸红扑扑的,瞧着倒有几分软糯可爱。
回营后便是盛大的庆典,我借口累极,回营帐沐浴休憩。水汽氤氲时,被灌得快找不着北的达鲁过来寻我。
他见我赤身趴在桶边,刚褪不久的血色又开始上涌。
我哈哈大笑,丢给他一块澡巾,懒洋洋道:“既然来了,便做些苦力活,来帮我擦擦背。”
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狼崽,我着实看不出半分旖旎情思。
他跺了跺脚,羞愤欲出。可走到半道,又气呼呼转身,噘着嘴坐过来,边使出吃奶的劲儿给我擦背,边虚张声势道:“我帮自己的可敦擦背,这叫夫妻之乐。”
我噗嗤笑出声来,刚想跟着调笑两句,后背突然停止了动作。紧接着,一稚嫩的手抚上我后背的伤疤,细细感受之下还有些颤抖。
我洋洋得意,与他说起我这么多年的战绩。
当年都勒迎娶明宸时,我二话不说,带着我的萨日部精锐离开,自此游荡于草原。一晃十余年,我们走南闯北,号称草原悍匪,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正当我滔滔不绝时,他猛地站起,转身到我面前,一字一顿道:“从明天开始,你负责操练我吧。只要我足够强大,必不会再让你受伤。”
他神色格外郑重,甚至将右手举过头顶,补充道:“不骗你,以真神之名起誓。”
我心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