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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或许有误
苏璎带着春茶匆匆赶到岳阳楼时，撞见吏部尚书周滨淮踏出朱漆门槛。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一身锦袍，腰佩玉带，果真是“官”气养人。
此时他面上堆着殷勤的笑，正对身后之人拱手作揖，语气热络。
“世子提携之恩，下官铭记于心，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苏璎脚步一顿，目光越过周滨淮的肩头，正对上裴烬那双沉静的双眼。
他依旧身姿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似有倦色。
纵使周滨淮如此殷勤，也只是淡淡颔首，并未多言。
苏璎心头蓦地一冷，甩袖转身便走。
“小姐？”
春茶慌忙跟上，提着裙角小跑两步，声音里带着困惑。
“咱们不是来找裴世子的吗？怎么这就走了？”
苏璎唇线抿得有些发白，眼底浮起一丝自嘲。
她原以为裴烬与父亲一案有所牵连，是想借他之手查清真相。
可如今看来，他与周滨淮这般熟稔，甚至能让对方如此低声下气……
她真是找错了人。
“不必见了。”
她冷声道。
“回府。”
春茶被她这模样骇住，不敢再多嘴，只惴惴不安地跟着。
然而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小姐。”
裴烬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
苏璎脚步未停，甚至走得更快。
“苏璎！”
他几步追上，修长手指扣住她腕骨，力道恰在不容挣脱的边界。
“放手！”
苏璎猛然回身，眼底灼着的怒意撞进他晦暗不明的眸光里。
裴烬蹙眉看着她，半晌，喉结滚动。
“你误会了。”
“误会？”
苏璎冷笑。
“我看裴世子分明与周大人相谈甚欢，何来误会？”
裴烬长眉蹙了蹙，似在斟酌言辞。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目光扫过四周，岳阳楼位于京城繁荣之处，人来人往中已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投来。
裴烬松开握紧的手指，任那节皓腕抽离。
苏璎将手收进袖中，面色依然冷淡。
“那便劳烦裴世子带路！”
茶楼雅间内。
裴烬执壶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
“周滨淮升任礼部尚书，是太子一手提拔。”
他开门见山。
“我接近他，是为了查年初春闱泄题一事。”
苏璎指尖微顿，抬眸看他。
“泄题？”
裴烬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份誊抄的名单，轻轻推至她面前。
“这是今科参考的考生名录，其中近半数，都是世家贵族，或是名流学子。”
苏璎垂眸扫过，果然见到几个熟悉的名字。
“最后高中的举子大多是你淮安侯府门客，若真有人提前泄露了考题，你？”
苏璎抬眸，审视眼前人。
“门客算不上，不过是帮一把寒门学子。”
裴烬的目光磊落，神态大方。
“这些人之所以落榜是因为你父亲，虽然你父亲并未言及要点，但我怀疑是他们提前知晓了考题，答案雷同。”
苏璎心头一震，蓦地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朱批刻薄的残页。
难道……父亲是在阅卷时发现了端倪？
“所以，我父亲被革职，是因为他察觉了此事？”
她声音微颤。
裴烬沉默片刻，道。
“不止，春闱录取人数新低，令尊清正，势必不肯同流合污，而偏偏又主审春闱，若他发现答卷雷同，必定会追查到底……”
他顿了顿，深潭似的眸子直视苏璎。
“而有些人，不会允许真相大白。”
苏璎指尖攥紧，心绪翻涌。
若真如裴烬所言，那父亲被构陷下狱、革职贬黜，甚至如今仍被东宫暗中监视……
皆是因为他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
而幕后之人，极可能就是。
“太子？”
她低声问。
裴烬没有回答。
苏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骇。
舞弊、结党、操控科场……这般大胆，不外乎两个目的。
“敛财，或是培植党羽。”
她冷声道。
裴烬微微颔首。
“或许兼而有之。”
苏璎沉默良久，珍重的开口。
“多谢世子告知。”
裴烬却忽然笑了，眼睛里藏着无奈。
“苏璎，你为何总把我往坏处想？”
她一怔，睫毛忽闪了两下。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别有用心？”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自嘲。
苏璎心头微颤。
是啊……她似乎总是先入为主地认定裴烬居心叵测。
无论是上辈子胸口的冷箭，还是这一世他与周滨淮的往来，她第一反应都是怀疑。
可若……她错怪了他呢？
若前世种种，本就是一场误会？
她抿了抿唇，终是低声道。
“是我武断了。”
裴烬眸光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末了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无妨。”
他轻轻推去一盏茶。
“近日苏府一直闭门谢客，你父亲骤然被贬，家中有何打算？”
家中的事本不该给一个外人说道，但裴烬方才的话还历历在目。
她或许应该对他多一点信任？
苏璎咬了咬薄唇。
“家中再三变故，母亲已决定举家南下，父亲……尚在考虑。”
裴烬眉梢微动，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睫毛上，声音沉缓。
“苏大人虽被革职，但他在朝中并非全无根基。”
苏璎有些不解，朝他看去。
“他主持的那一届科举，虽录取人数是开科以来最少，但能脱颖而出的寒门学子，皆非泛泛之辈。”
裴烬指尖轻点桌案，语气平静。
“如今这些人散在六部、翰林、甚至地方州府，虽因初入仕途，官职不高，但未必没有可用之人。”
苏璎心头微动。
父亲在朝多年，向来清正，若真如裴烬所言，那些被他亲手选拔的寒门学子，或许仍念旧情？
“你的意思是……”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
“这些，是当年苏大人亲点的进士，如今仍在京中的几位。”
他指尖在几个名字上轻轻一划。
“这些人，或可交际。”
苏璎垂眸细看，指尖轻轻抚过纸面，似在思索。
“若你需要。”
裴烬看着她，声音低沉。
“我可安排你与他们家中亲眷见一见。”
苏璎对上他的视线。
眼前人眸光沉静，真真是为苏家考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