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扶着栏杆站直了身体，他一边走一边说出自己的猜想：“按理说，这工厂应该能扛得住这次干旱。”
王家在小镇经营工厂多年，早已积攒了足够的财富，几个月的干旱怎么说也不至于让王小志因为债务而自杀。
而且，在旱灾来之前工厂已经停工，以王振那聪明的脑瓜子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或许，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停工的准备。
江川带着疑惑看向杨肖时，杨肖正从地上捡起了两块扁圆的石头，其中一块被他递给了江川。
看着那扁圆的石头，江川有些疑惑，没去接。
杨肖笑了笑，收回了手，他侧着身子，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将两个石头一一投出。
这一幕让江川有些恍惚，十多年前，他们几个小伙伴也是这样，在这条河的河岸上，捡起一块又一块那样扁圆的石头，在水面上打出一串串的波纹。
那个贫瘠的年代，打水漂是他们少有的快乐，杨肖身子瘦弱，总是打得最少的那个，于是江川有好几次在河边看到杨肖一个人偷偷地练习，可直到后来，他也没超过小伙伴中的任何一个。
杨肖的姿势和那时比起来没变，或许，他是唯一一个还记得怎么打水漂的。
石头砸在了干涸的河床上，而江川仍旧凝视着他。
片刻后，杨肖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小志的工厂是股份制，这前脚刚把钱投哈，后脚就干旱来了撒，工厂不开工大家没钱赚，肯定免不了闹！”
“可我从没听说过村民闹事的情况！”江川怀抱双臂，摸着下巴说道。
“那是因为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撒，要传出去可就麻哒了！”注：麻哒了（麻烦了）的意思。
虽然杨肖说得很诚恳，但江川仍保持着自己的判断，集资办厂是最快带领大家致富的方法，但也是极为冒险的方法，一旦运营出了问题，大家赚不到钱不说，还可能血本无归。
勘验过现场后，江川一直确信王小志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如果他的猜测成立，他被杀的原因是否就与干旱、与工厂债务有关？
杨肖几句简短的话让江川突然思路开拓，想要调查清楚王小志的案件，首先要从他身边人开始，从经济纠纷和仇恨有关的方面开始着手调查。
这时他的脑子里又想起了王振和尕娃的对话，他一直在想尕娃让王振坦白的事，是否就是工厂欠债的事？
两个人沿着河边边走边聊，杨肖絮絮叨叨说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但此时的江川脑子里全都是王小志的案件，聊天时也不过是在随意敷衍着。
终于在他们绕着溪流溜达了一圈后，杨肖停下了脚步。
故友相见，杨肖很高兴，但一路走过来，除了关于王小志的事儿，江川几乎没有主动开过口，这让他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很多话想说，却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杨肖摸出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只得有些无奈地将其丢在地上。
烟盒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江川，他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已经沿着河边走了很远，也聊了很久。
江川抬手看了手表，发现两三个小时已经过去。
杨肖忽然张开双手，狠狠地抱了一下江川。
“小川子，么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撒。”拥抱过后，杨肖捶打了下江川的肩膀。
他露出憨厚的笑容盯着江川，目光灼灼，仿佛想要将这儿时伙伴的模样揉进眼睛里。
不知怎的，在和杨肖眼神接触的瞬间，江川发觉他的笑容中充满了苦涩。
那是一种难言的失望和难过，被他很好地隐藏在那热情而憨厚的笑容之下，像是湍流中的暗礁，在江川发觉之后，刺得江川心脏一阵揪痛。
杨肖裂开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黑的牙齿笑了笑，说道:“小川，要是不着急走，晚上我带你撸串去，你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撒！咱俩整点呗？”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搂住江川的肩膀。
“不了，我马上要走了，有空你路过定北可以找我！”江川眼睛看向别处，避开了杨肖灼热的目光。
杨肖的手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勉强地笑了一下后，他用那只手拍了拍江川的肩膀，无言朝着远处走去。
儿时f4成员只剩下杨肖了。
江川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暗自低语。
“再见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