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阑背过身去,声音没有波澜,如同一潭死水,只是喃喃道:“难怪。”难怪你会对我这么好,让我有一瞬间错觉,你依旧爱我爱得深沉。
“对不起。”叶方翊坐下,看着她愈发单薄的背影,心里一阵生疼。
“不怪你,全怪我自己。舅,你知道吗,如果给我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我想,我宁愿在那次死亡中再也不醒,这样也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事,爸他也不会死,只是顾司南太可怜了,不过有我下去陪他,也算是个完美结局。”
静静听她说完,虽然不懂,但听到她提到死亡时,心还是忍不住一颤。她就如此害怕面对自己?石景阑没觉得自己所说的有什么不妥,轻声唤了句他的名字,“怎么办,我后悔了。这次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你想娶丁玉我没意见,你要好好待她,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别辜负人家一份心意。”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
石景阑居然听到他轻微的哽咽,他也不舍是吗。
“不,我要说,舅,我会好好管理石氏,也会找个人嫁了,等到我们都两鬓斑白,牙齿都落光了,再回想起我们曾经的甜蜜,会不会偷偷发笑?”石景阑轻笑,眼角却闪着泪花,然而对于她而言,未来那么遥不可及。
“十九都未满,居然在这说什么嫁人。”
石景阑一言不发,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唇被咬破,不愿发出呜咽声。
“你走吧,别回来了。”从今以后,你我便是陌路。叶方翊从座椅腾起,眼泪落下来,如此倔强的人也会为爱掉泪。
“你好好照顾自己。”
石景阑不吭声,叶方翊始终未将目光收回,紧紧握住门把。石景阑出声:“舅,记住我的话。”
石景阑再次将头探出来时早已没了叶方翊的人影。翻过身,望着天花板,眼里只有泪水在汹涌澎湃。
三天后,石景阑才重新回到石氏,沈正辉看见她时也是一怔,随即开口询问:“你不会去孤单探险了吧?”
石景阑一脸憔悴,眼袋明显,眼睛泛着血丝。冷冷扫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嘲笑,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门快关上的瞬间,沈正辉了冲进来,看着面无表情的石景阑,眉头一皱,再次出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感觉你这三天老了十几岁的样子。”
要换做平常,她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别人说她老。明明才十八年华,娇似花。可如今,石景阑只是无奈地耸耸肩,并未表现出多余的情绪来。
“你说句话行吗?装高冷啊。”这下沈正辉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有些恼火,更多的是挫败。好歹他也是那些小职员的男神,在她面前怎么连个渣都算不上。
“沈先生,你想让我说什么?说你今天有多帅?”石景阑白眼看向他,不耐烦道。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所在楼层,石景阑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人,忍不住提醒:“到了。”
沈正辉尴尬地挥手,随后迈出电梯。左脚还未落地,石景阑便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
走出电梯,进入办公室,屁股还未坐热,秘书就抱着一沓文件过来,公式化语气说:“这是近期需要董事长你签字的文件。”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总裁都干什么去了?”石景阑沉声说,抿着唇拿起文件翻阅。
秘书面露难色,尽量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应付。
“沈总说董事长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公司,所以才留到现在。”
那他可真是神机妙算,知道自己三天后就重返公司。石景阑在心中想。杨了杨手,“出去吧。”
长时间盯着文件内容,眼睛有些发涩。从抽屉里拿出眼药水来,两眼滴了几滴。
石景阑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手机,意外的是并没有一通未接来电,看来唐云桥似乎知道了什么。将签完字的文件放在一旁,不知不觉便忙碌到晚上七点。
夜色降临,石景阑站在落地窗前,抬眼便能观摩半个T市的夜空。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皆如蝼蚁,霓虹灯闪烁整个夜空。实在很厌倦这种生活,即使高高在上,却多了平常人没有的无奈。这就是人们常摆在嘴边的——宿命。石景阑微微叹气,拿起包下楼。
刚踏出公司大门,电话铃声响起。石景阑看着屏幕上的未知号码,犹豫片刻,接听。
“喂,你好。”
“石景阑,你在哪?”那头传开沈正辉的声音,石景阑拉开车门。冷声回:“有事?”
“说好请你吃饭的,你在哪,我去接你。”那头直接忽略掉她的冷淡,径直说道。
“都过去这么久了,不用麻烦你了,我还有事,挂了。”语毕,快速摁掉电话,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口袋里电话再没响过,石景阑将车调头,直奔三岔路的那家侦探事务所。
下车,石景阑撩起刘海,站在楼下,三楼还亮着灯,那也代表他并未离开。踌躇不前,再也找不到理由装作老朋友的样子拍着他的肩问他最近可好。
稍稍有丝凉意,石景阑抱着胸靠在车前,静静盯着还未暗下去的光芒。
唐云桥将收集到的一摞资料摆在桌角,看着墙上的挂钟。九点过一刻。拿起外套,起身,开门出去。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石景阑上前,站在楼梯口。声控灯亮起。唐云桥立在那,一时失神。
“傻了啊?”石景阑对他温柔一笑,或许这个笑容是他见过最为真实的,里面不掺和任何杂质。
“你怎么来了?”唐云桥收敛住神态,眉头微皱。石景阑却不以为然,转身,轻声说:“刚来不久。”
“吃过饭没?”唐云桥走向自己车前,石景阑拉开车门,“还没,一起去吃饭?”
“好,你跟在我身后。”语毕,唐云桥便坐进车内。
两辆名车一前一后驶着,石景阑打开车顶,冷风灌进来,将车速稳定在一百码之间。
唐云桥带她来到海边。泊好车,推开车门下去。石景阑整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一个劲的傻笑。
“这家的海鲜很不错。”唐云桥盯着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餐馆道。两人并肩走进餐馆,楼下坐满了前来的顾客,唐云桥走到柜台前轻声向老板询问:“楼上还有没有空房?”
“有的,上楼左转,203。”
唐云桥看了眼还在发傻的人,“走了。”
石景阑回过神,紧跟在他身后一同上楼。
打开包间的房门,石景阑挑好座位坐下,唐云桥坐在她右侧。
“我先下去点菜,你在这等一下。”唐云桥起身,开门出去。
石景阑撕开碗筷,用热茶清洗,顺便帮唐云桥的那份也给清洗干净。
几分钟后,唐云桥开门进来,朝从先前到现在思绪一直游走的人说:“点了四道菜,和一个海鲜汤。”
石景阑轻声应了下,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石景阑看了眼来电显示,瞬间沉下脸,眉头一皱,滑动接听。
“沈总,有事吗?”
她之所以没出去接,也只是不想再让他误会。
“我在你家门口,快点出来。”
石景阑错愕,起身走到窗前,声音透着不耐烦:“我不在家,以后没事别给我打电话。再见。”
那头还想说些什么,被石景阑无情挂断电话,回到座位。唐云桥只是盯着餐桌,并未言语。
待菜上齐,石景阑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吉宝怎么样了?”
唐云桥正吃着牡蛎,将剩余的壳扔在碟子里,擦着手指回:“挺乖的。”
石景阑并未吭声,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拿起花甲,自顾自吃起来。
结过账,推开饭店门出去,微风袭过,石景阑漫步走到车前。近来一阵子,顾司南都没怎么联系过她。石景阑拉开车门坐进去,思绪飞回聚会那个下午。那时虽只是一瞬间,但她还是看清那人的面貌。并不不认识,起初还会怀疑是不是贺景之周遭的人,后来仔细一想,顾司南被打住院,似乎并非他本意,而是那个女人控制了他的意志。难道一切始作俑者都是那位红衣女子?那她为何又要帮她,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并且知道她那天会参加聚会的也只有两个人。灵光一现,石景阑努力回想着当时情形。车是从后方急速驶来,当时并没有路人。是个很好的时机,既然目标是她自己,那么与她有恩怨的也只有一个人。
唐云桥按着喇叭,见旁侧迟迟都未启动车子的人,降下车窗,将头伸出窗外,声音颇大地说:“出什么事了吗?”
石景阑回过神,忙不迭地回:“没事,走吧。”
回程要比来时漫长,石景阑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连前面的红灯也没来得及刹住车。
唐云桥见状,赶忙降下车窗,皱眉,声音夹杂着担忧:“石景阑,你没事吧。”
车子已经越线,石景阑并未听见他的声音,待到绿灯。急速驶去。全然不顾后面紧追着的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问清楚,问清楚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
快速倒好车,唐云桥紧跟其后。石景阑关好车门,犹豫再三后拿出手里拨打沈正辉的电话。
“沈总,我有事最近不会去公司,重要文件由你来代签。”声音淡然,除了开头还算有丝温度,其后内容也是十分公式化说道。
“先前不久还用那种态度待我,现在有事又来找我,你到底什么意思。”沈正辉蹙眉明显不悦,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不好意思,沈总,我好歹也是石氏的董事长。我要你办事,你没有理由拒绝,除非,你不想干了。”石景阑看着从车内走出来的唐云桥,竖指做了个噤声手势。对方十分配合地立在那,不动声色,静静看着她。
“是吗,那你可真找到理由了。”末了还加上一句,“不要太久了,董事会那里我也不好交代。明天上午十点来趟公司。”
石景阑轻声应到,挂断电话。面带尴尬走过去,“我有事要去趟A市,回来再与你联系。”
唐云桥无所谓地耸耸肩,声音平静似水:“路上注意安危,我先回去了。”
“你也是。”石景阑推开院子的铁门,少了吉宝还真有些不适应。唐云桥目送她进去才转身拉开车门。
因为刚刚接手公司的缘故,对周遭的人与事还不太熟悉。管家逝世后,偌大的宅子也只剩她一人。不知那位顶罪自首的护工现在怎样。石景阑看着时间,已经临近深夜,想到处理案子的张sir,贸然造访可能会有些不妥。索性明天一早去警局问个清楚。
洗漱后,石景阑穿着有些松垮的睡衣,倒在床上,脑海还在思考。仇视她,并想至她于死地的人屈指可数。丁玉便是其中之一,当初也是石景阑为了摆脱叶方翊而设计的一个圈套,将无辜的人强行牵涉进来。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罪有应得,自作孽不可活。
她埋怨,恨,一心只想着如何报复,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一一还给石景阑。
但那天知道她会如约前往那个聚会的也只有郑朵和顾司南。顾司南大抵能信得过,那么将情报泄漏给丁玉的难道是郑朵?
身上病还未痊愈,头疼地望着天花板,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事实。或许顾司南现在知道什么也说不定,不然为何这么多时日都不曾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眼皮一沉,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