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一直从午后的阴天画到了下午的阳光突破云层再到现在的日隐西山,假山后的天只`剩下一片红。
卞玉扇离开了自己身体后她的视力又恢复了模糊,坐了一下午腰酸背痛,抽空一般的疲累,她扭了扭身子,发出嘶的一声,关节作响的同时,怎么,脸上的肌肉也这么酸痛……
这个下午她感觉自己坐着坐着好像就睡着了,然后醒来发现太阳都落山了。
从闻博宇志得意满的神情看得出这个下午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没浪费光阴,闻博宇看不见卞玉扇此刻正偎在他身旁,轻罗小扇,红袖添香,她挥着团扇让黎晓来看。
黎晓看到画那一刻明白卞玉扇为什么这么殷切的要她答应闻博宇的要求,画中人的皮囊虽是她的皮囊,而眼里的灵魂却是卞玉扇,只有卞玉扇才有这样的嫣然媚态,看得她自己都有几分心动。
她和闻博宇之间隔了卞玉扇,闻博宇热切的抬起头看着她“怎么样,我画的让你满意吗?”
黎晓笑着点点头,画是很好,但是她知道并不是她。
闻博宇看着她的眼神慢慢淡了下来,最后剩余了失落,她不见了……
“怎么了?博宇哥?”黎晓不解他为什么刚才还意气风发,情绪一下子低了下来。
“没事,没事。画了一下午,你也坐了一下午怪累的,去吃饭吧,我去喊那小子,估计还在一个人生闷气呢。”
两人离开了书房,闻博宇的画静静的躺在书案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卞玉扇还站在书案前,心满意足的摇着扇子看着画上的人。
黎晓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去餐厅吃饭,听见走廊内闻博宇在敲陆浥尘的门,她换好了衣服开门撞见闻博宇还在敲门。
闻博宇拈着嗓子学起女人的声音逗他“陆老师,开门啊,别生气了,人家知道错了。”
还是不奏效,见黎晓来了,他赶紧把她推到陆浥尘门前“我是喊不出来了,你来,你喊他肯定出来。”
黎晓根本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事,她试着敲了几下门喊了几声陆老师,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黎晓回头对闻博宇说
“陆老师该不会不在房间里出去玩了吧。”
“不可能,房间没人是不可能锁上的。”
听闻博宇这么说黎晓有些心急起来,担心他又犯心理病了,她喊他的声音有些急。
“别敲了,我听见了。”房门里传来陆浥尘的声音。
闻博宇脸上一喜“果然你来有用。”
黎晓松下一颗心,对着门说道“陆老师,我们画都画完了,快出来吃饭。”
听到画这个字他更生气“不吃了,下午吃了点,现在吃不下,我累了想睡觉。”
两人无奈,只好撇下他去餐厅吃饭,由里子已经准备了一桌子热食,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高桥夫人这两天斋戒,已经在房里用过简单的素餐了。
洗完澡后,黎晓迫不及待的想钻进池子里,当模特可真是件体力活!
整个人泡进温泉那一刻身体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来,缓解了一身的酸痛,她趴在池边感觉自己像条鱼一样被温泉水温柔的托着,脚的位置泉眼冒着水,像按摩一样,舒服得脚趾打着水花,碎石岸上她打开书,借着暖黄的灯光接着看上次未看完的位置。
“喂?”陆浥尘在竹篱笆的另一边也泡在温泉里,两人都趴在最靠近彼此的位置,只隔了薄薄的竹篱笆。”
“陆老师?你睡醒了?”
“睡醒了,看来果然不能睡太早,现在清醒得像早上一样。”他转过身背靠着温泉璧
“没关系,陆老师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聊天。”
“你是黎晓吗?”
她笑“陆老师怎么了?难道陆老师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以为是陆浥尘故意开玩笑闹她
“黎助理,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你,现在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蒸汽把她的脸熏得通红,心又开始嘭嘭的跳起来,她放下手中的书,支支吾吾道“陆老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说完她也背过身靠在璧边,身子往水下沉了去,淹没了她的嘴巴,水面停在鼻下,答案呼之欲出时她又看见卞玉扇出现在了樱花树下。
见她久没有回答,陆浥尘接着问了一句“要不要现在见一面?”
卞玉扇靠近她“你明明很喜欢他,却不敢说出口,要不要你让我进你的身子,我帮你说。”
她马上冲出水面“不要!”
明明是回答卞玉扇的,却被竹篱笆另一边的陆浥尘听了去,一声哗啦啦的水声后那边就没了动静。
“陆老师?陆老师?”她喊了两声,那边再没有回复。
“他听不见了,现在人已经离开温泉园进屋了。”
卞玉扇俯**子拨弄温泉水,她的身体被一切透过,连水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感叹道
“这池子里呆着肯定特别舒服,只可惜我生前都没泡过这样的温泉,我们那儿没有温泉。”她拂袖转身自顾嗔道“估计也就跟泡个热水澡无二致,无聊。”
见黎晓一脸失落闷在温泉池里,“想见他就去敲他的房门找他,反正他就在你隔壁。”
“算了,都这么晚了。”她一腔失落都打在了水面上,溅起了几寸水花,对卞玉扇说道“你可不可以先进屋,我要出来穿衣服了。”
卞玉扇边走边笑“都是女子你害什么臊,你的身子千年前就被我看过了。”
黎晓穿好浴衣回到屋子里,刚泡进温泉时屋子里还清晰可见,现在已经完全笼罩在黑暗里,只能接着园子里樱花树下的一盏灯微末看见路。
踩进室内柔软的草垫上同时香气袭来,专属于卞玉扇身上的脂粉香,带着甜蜜的性感,如她鲜活的身枝,妩媚的眼睛。
黎晓打开了屋角那盏纸灯,尽量远离隔壁那道墙,轻声问她“人死后不都应该进入轮回重新临世,为什么你要留在琵琶里?”
“还能为什么,自古以来魂存不散要么因为怨,要么舍不得一个人。”
卞玉扇明亮的眼眸勾起涟漪,折射出一丝悲楚
“为了兰公子?”
“我虽投身于公子的琵琶,但并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目雅而留。”
“目雅?就是画那副画的人。”
卞玉扇玩着她扇坠上的琉璃珠,嘴边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画那副画的时候我也在,我就在他的身旁为他研磨,他画着画着就笑了,眼睛直直的投向前方,我问他笑什么,他说满树的梨花都笑了,我清楚他哪是在看满树盛开的梨花,他是在看树下跳舞的阿久……”
“目雅果真喜欢阿久。”她想起闻博宇昨天站在画前的一通分析,这下被卞玉扇印证了。“他喜欢的是别人,你还甘心为他留守千年?你还在找他?”
“我很羡慕阿久,羡慕她被目雅专心致志一笔一划记录在他的笔尖。他是目雅,他是身穿官服活在世外的清净之人,他的眼睛只容得下美,他的笔下只画得出最干净的美,世人爱他的笔墨,却不屑他所交之友,说君子朗朗,却栖身沟渠,污了人品,废了才华。”
“我知道我只是一届风尘中人,沾污带秽,绝不可能跃然于他干净的笔端。”
卞玉扇背身朝园子方向走去,她的身影落在黎晓的眼里,无奈的悲凉落在了她的心里。看似妖娆如影,让人捉摸不透却有着一颗最执着最赤诚的心,
她忽然折回头,回来矮身在她身旁,灯火在她瞳孔里熠熠生辉“阿久,谢谢你,是你帮我完成了我千年来的夙愿。”
黎晓不明所以,不知道她在讲什么事。
“我找到他了,他终于画我了。”卞玉扇的眼神又递深了一层
这一刻她没在她眼中看见平常的媚态,她像个丰收的人眼里跳动着希望与欣慰。黎晓惊得小嘴微张,得到了答案“你是说,博宇哥?他就是目雅?”
“傻瓜,若他不是目雅我为何要每天入他梦里,如今我心愿已了,再无遗憾了。”
黎晓还在惊讶的状态没恢复过来,卞玉扇像阵风一样离开她身旁。
她听见空荡荡的和室回荡起她的歌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一边歌一边拿着团扇翩翩起舞,仿佛时光回到千年前的风雨楼,任楼外风云变幻,楼内始终灯火通明,丝竹缠绵,她是卞玉扇,是南楚国都最妖娆的舞姬,一曲团扇舞能与明月争辉,引无数男儿尽折腰,唯独盼不得他的青睐。
那晚卞玉扇走后,她的一颦一笑随残留的脂粉香留在空气里,对她而言闻博宇就是她痴恋了千年不忘的目雅公子,哪怕只是个赝品她也甘之如饴,就像千年后由闻博宇之手画下的‘她’,虽披着别人的皮囊,但对于她已经满足了,她要得不多,只要能常伴左右,哪怕对于他只是梦又何妨。
“听着,爱一个人就尽力去得到,哪怕粉身碎骨,至少有个结果。”
这是卞玉扇那晚离开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