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烧热水准备冲一杯咖啡提神,林碧珊正在思量今天是不是要表明态度,向社长好好道歉,毕竟自己身负债务,即使再不开心,这份工作始终不能丢。
林碧珊翻了几页杨管家日记,半文半白,部分是表达对唐小姐的思慕、部分是絮絮叨叨回忆两人的点滴相处,还有则是绸缎庄的经营日常。
她没有兴致仔细阅读,将日记随手往茶几上一扔,自己则半躺在沙发上发呆,虽然唐加源很有耐心,从未催促过她,可是她到底是收了对方十万块,要是真的一点进展都没有,那也说不过去。
她起身想要重新再开始看日记,无意中在沙发扶手的缝隙中摸出一张信纸。
那是黎璃给她看的最后一封信,上面有水渍的痕迹,纸张变得崎岖不平,貌似是黎璃在睡前也在阅读这封信,泪水打湿了信笺。
林碧珊摊平了信纸,低头又读了一遍。这一次,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薄薄的信纸上,她仿佛化身为那个惨遭抛弃的女子,满怀愤恨想要报复,却只能使点小儿科的手段,当爱人的孩子落入水中,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去营救。
善良又懦弱。
这封信写于1998年7月3日,次日疑似黎国权被人发现在某家连锁酒店与一个女人殉情自杀。
如果那段新闻里的男人就是黎国权,那么女人是不是就是写信的这个人呢?从信中看,她并无殉情的冲动,难道是两人临时起意?黎国权对她万般无情,最后却又愿意抛弃现在的妻女,同前妻一起赴死?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这时,厨房里的水烧开了,水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叫。
林碧珊如梦初醒,她急忙关掉煤气,冲上一杯黑咖啡,心事重重地灌进肚子,她有点后悔昨天的冷酷态度,犹豫着是不是要打个电话给黎璃,又或者应该买张火车票立刻赶往苏山市。
高铁只要二十分钟、长途汽车也不过一个半小时,左思右想,林碧珊还是下不了决心。想到自己十多年来受到的苦楚,她实在无法轻易释怀。
回到杂志社,她主动向社长道歉,忍受着社长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又扔给她几个关系户送来的“学术论文”,让她想办法好好修改一番,至少发表的时候不会被人告抄袭。
司徒光候在社长室门外,见她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赶紧迎上前问道:“碧珊,没事吧?社长有没有为难你?”
林碧珊微微摇头,“当然没有。”
司徒光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昨天你刚走的时候,社长很生气,还说要和你解聘。我劝说了他好久,求他看在如今编辑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给你一次机会,看来他是采纳了。”
林碧珊晶亮的眼睛看着他,“原来是你帮我求情。”
司徒光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去,又像是想起什么,拖着林碧珊来到茶水间,指着窗口问道:“你看到楼下一个徘徊的女子吗?你认识她吗?我刚才在窗口看到她一路跟着你来到这里,欲言又止的样子,现在又等在门外。”
林碧珊探出头去,只见那是个年近四十的女子,一直在大楼门口走来走去,她忽而低头思索,忽而抬头仰望,林碧珊急忙缩回脖子,喃喃自语道:“是她?”
见司徒光不明所以,林碧珊解释道:“这个女的我也只见过一两次,还记得那个杀人作家上官乔吗?这个女的就是他的女助理岳晴方。”
两个男同事结伴走进茶水间,见两人同时站在窗口,又靠的太近,不由取笑道:“哟,司徒,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哦。放心,我们倒杯水就走。”
司徒光偷偷看了一眼林碧珊,尴尬地说道:“你们……你们别胡说!”
林碧珊略一思忖,根本没理会这两人的话,径直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她下楼来到大门口,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岳晴方的身影。等了一会,岳晴方拿着一杯咖啡从大楼旁的便利店里走了出来,见到林碧珊迎面而来,她似吓了一跳,手一抖,少许热咖啡洒了出来,溅在她的手背,一阵刺痛。
林碧珊递上一张纸巾,岳晴方迟疑着接了过去,“谢谢。”
“你是在找我吗?”
“是……是的。不过我不知道该这么开口,所以……”
“是为了上官乔吗?”
岳晴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还有人找过你吗?”
林碧珊笑了笑,“否则,你找我还能有别的事吗?”
“上官老师想要见你。”
“哎?”这下,倒是轮到林碧珊吃惊了。
原来在上官乔被当场抓获之后,这起持续数年之久的连环谋杀案终于告破,警方发现每一起凶案细节都能与小说内容一一对应,仔细阅读就会发现,小说中许多隐晦的描述其实都在暗指真相。《谢尔顿综合症》不是一本普通的悬疑小说,而是作者的亲身经历。
上官乔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经过精神鉴定,司法专家认定他具有精神障碍,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在法院宣判之后进入精神病院治疗,刑期一同执行。
他出身孤儿院,除了合作长达十年的女助理岳晴方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朋友。
“毕竟合作一场,我偶尔会去看看他。”岳晴方捧着咖啡,面朝马路,依靠在矗立在人行道上的栏杆旁,“三天前,我去给他送点日用品的时候,他说他想要见你一次。”
林碧珊至今仍记得上官乔那间存放尸体的地下室,她被脸朝下禁锢在一张活动病床上,和她面对面的是一具放在被抽干空气的真空储物袋里、面容狰狞、手脚扭曲似鸡爪的可怖女尸。
而在女尸之下,又是层层叠叠的其他尸体。
她吸了口气,栏杆上铁锈的气味像极了那天的血腥味,让她感到反胃。
“我不去。”林碧珊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不不不,”岳晴方郑重地说道,“上官老师说,他从新闻里看到最近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包括那场车祸、那个说自己母亲是通缉犯的女生。他希望你去见他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你。”
林碧珊顿时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请你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放下成见,去和他见一次面吧!”岳晴方一口喝完手里的咖啡,将纸杯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对着她摇了摇手,“总之,我已经带到话了,至于去不去呢,关键还是由你。”
2
好冷,今天真的特别冷。
林碧珊不禁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她将口鼻隐藏在厚厚的羊毛围巾之后,靠着自己呼出的二氧化碳,感受到了一丝潮湿的暖意。这条围巾很昂贵,在正红底色之下,是阳文浮凸的品牌logo,非常贵气。
除了目前无法还清的二十万债务之外,林碧珊的工资也是月月清,基本都用来购买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因此,她的形象也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女,只有她内心清楚,她到底是有多么的心虚多么的胆怯。
身处草木凋零的花园,曾经绿荫如云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参天树杈,花园中央干涸的喷水池里遍布枯黄的落叶,随风卷起卷落。
在她身后是一栋红砖绿瓦的六层楼建筑,出入口和每一扇窗户外的铁栅栏将楼里楼外分为两个世界。一个是残酷阴冷的现实世界,另一个是精神病人光怪陆离的奇异世界。
她不自觉地转头向着四楼某扇窗户看了一眼,这扇窗不仅同样装有铁栅栏,还拉着厚厚的窗帘。那是幻觉,她暗暗地想,在见过上官乔之后,她总觉得拾阶而下,直到她离开大楼、来到花园,身后总有让她不安的冰冷视线。
怎么可能呢?
这家“力华精神疗养院”是官方指定对患有精神疾病的罪犯进行精神病干预的医疗机构,上官乔在获刑十五年之后,被转入这家精神疗养院治疗。
原本医院上下如临大敌,虽说院中患有精神疾病的暴力罪犯不少,但是如他这样的连环杀手还是绝无仅有。院方设计了数套升级方案,都是为了防止上官乔伤人。
不过一个月之后,院长就发现他的担心很多余。
上官乔非常乖,按时吃药、按时睡觉,完全听从医生护士的吩咐,平时很安静,基本就是坐在病房里发呆或者在阅览室看书。他从不惹其他病人,有时还会帮着医生安慰情绪不稳定的病人。
到底是知名作家,他说话妙语如珠,时常能让病人们开怀。因此,在一段时间之后,院长允许他口述文章,并由护士负责记录,经由院长审核之后,准许发表在院刊上。
没想到由此一来,本来那些乏人问津、最多的用途就是被医生和护士垫在餐具之下的院刊竟然供不应求。那个负责记录上官乔文章的护士,成了众多员工羡慕的对象。
听起来啼笑皆非,上官乔根本不在意十五年刑期,他本就不是一个活络的人,反正以前他除了外出寻找猎物之外,基本算是个标准“宅男”。住在精神病院没什么不好,吃穿都不用他操心,还可以观察形形色色的怪异病人,为他的创作居然增添了一抹异色。
正因如此,林碧珊在会客室见到上官乔的时候,震惊于他那种若无其事,甚至自得其乐的状态,若非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护士如左右门神一样站在他身旁,似乎他并不是在接受精神病干预和管制,而是在度假。
“嗨,林小姐。好久不见了。”
上官乔剃了个平头,看起来倒是年轻了几岁。他一点儿都没有受到精神类药物的影响,双目依旧炯炯有神,利刃似的眼神落在林碧珊白皙的脖子上,她竟能感受到刀割般的疼痛,上官乔喉头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这让林碧珊遍体生寒。
“为什么想见我?”她需要深呼吸才能说出这句话。
上官乔微微一笑,“听说我的那本《谢尔顿综合症》已经被禁止销售,只有从网络上才能下载,托你的福,说不定十几二十年以后,这本书会成为经典名著呢!”
林碧珊冷冷回答:“托我的福?又不是我禁止这本书销售。”
上官乔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她摇了摇,“不是哦。如果没有你,我就写不出这本书,所以才是托你的福。”
“我知道,不就是在星云大学的论坛上看到关于我的讨论么?”林碧珊嗤之以鼻,“没想到这么一件糟糕的事能成为一部未来经典名著的灵感之源,我可真是不胜荣幸。你托岳小姐叫我来,就是为了向我道谢的么?”
“算是吧!”上官乔眯起眼睛,笑意盈盈,“你是我的灵感之源,是你让我名利双收。那次在签售会上,你向我求助,我却爱莫能助。所以,这次我一是向你道谢,二是告诉你,这家精神病院的医生水平很高,或许你也可以住进来接受治疗,我想一定能将你的病治愈。”
林碧珊大怒,霍然站起,身下的座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她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与愤怒,这让上官乔身旁的两个男护士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倒像是防备她突然袭击似的。
相比之下,上官乔淡定从容,林碧珊倒更似一个精神病患者。
“你有没有读过我的第一本长篇小说?”
上官乔无视她的愤怒,突然转移话题。
林碧珊有些错愕,悻悻地道:“没读过,但是知道啊,不就是被称之为内地版《悲惨世界》吗?”
上官乔又摇了摇那根手指,“被称之为内地版《悲惨世界》的是我的成名作《屠夫之子》,那并不是我的第一本长篇小说。我出版的第一本书叫《云端上的漫步者》,那本书销量很差,文艺界连批评的声音都没有,根本没有任何评论。”
林碧珊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她将头转向别处,面朝雪白的墙壁,略有点恍神。
“其实我很喜欢那本书,在我看来,那本书的文学性犹在《屠夫之子》之上,但是读者并不买账。唯一欣赏我的是为那本书提供插图的一个朋友,他对那本书了如指掌,我们曾经彻夜长谈,他还说了很多我未曾想过的构想,他是我的知音。”
上官乔不在意她的不耐烦,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会没事做整天泡在各大论坛找灵感吗?对于我这种得过文学奖的作家而言,那种网络小说简直不值一提。”
他说话跳跃度很大,一会讽刺林碧珊精神异于常人,一会又提到自己鲜为人知的第一部作品,而后再次转向杀人小说的灵感来源,这让林碧珊有点摸不着头脑,暗暗想他果然需要经受精神治疗。
“你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
上官乔自顾自说道:“你的心理病真的很有趣,可惜我缺乏真实情感,我感受不到别人的喜怒哀乐,有时想想,如果我们易地相处,说不定我会真正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
林碧珊讥讽道:“可惜,你连一个伟大的连环杀手都做不了。”
说完,她转身就向出口走去,身后上官乔高声说道:“林小姐,要不要看看我最新写的短篇小说啊?医生护士们都好评如潮呢!拿一本院刊去吧!”
她理也不理,推开沉重的弹簧门,她站在寂静的楼梯口,不知是哪一层楼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隐隐约约,却又十分清晰。
鬼使神差,林碧珊掏出手机上网查询了《云端上的漫步者》,这本书出版于十年前,大概是因为销售不佳的缘故,这本书已经绝版,只有某个旧书网还有零星售卖。
她点开一个售卖信息,商品介绍里有这本书的部分实拍图,她轻轻往下拉,看见一副插图,那是一张黑白照片,阳光斜斜地照射在一栋倒塌了半边墙壁的废屋之上,不远处却是几栋高楼林立。由于没有色彩,阳光给人感觉没有一点点温度,相当地虚弱。
照片下方有清楚地几个小字,摄影:唐加源。
林碧珊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她握紧了手中的电话,加快步伐,从不太明亮的楼梯一路冲了下去,直到跑进空无一人的花园,她依旧能感受到身后犀利的目光,心有余悸。
就在那个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上官乔找她来的原因。
那个提供灵感的人就是唐加源。
他和上官乔乃是旧识,之所以在签售会假扮不熟,乃是出于避嫌。唐加源利用作家迫切需要创作灵感的心情,将林碧珊的遭遇作为特殊的题材提供给上官乔。当然,最后是不是使用,仍旧取决于作家本身。
那么,唐加源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既然早就盯上她,又为什么故作不识?甚至,林碧珊联想到更为恐怖的一点。
上官乔的真身是一名残忍的连环杀手,那么唐加源呢?他知道上官乔的另一面吗?如果知道,他又在这一系列杀人案中扮演什么角色?
林碧珊感到身上更为寒冷,她索性用围巾将口鼻牢牢蒙住,但这样一来,可能是吸入过多二氧化碳,她竟有些脑袋晕晕乎乎。
被她紧紧抓在手中的手机猛然爆发出一阵震动,她受到惊吓,差点把手机给扔了出去。
那是一个显示外地的陌生来电,她以往从来不接陌生电话,但是现在她迫切想要听到人声。
“是林碧珊小姐吗?我们这里是苏山市第一人民医院,请问你认识一位叫黎璃的小姐吗?”
3
从黎璃懂事起,她就知道他们家里亲戚很少。偶尔听到母亲季芹提起,黎家曾经也是江南大户人家,旁枝众多,但是大部分远亲都在海外。黎国权这一枝是三代单传,父母早亡的他依靠着为数不多的遗产完成了学业。
因此,在黎国权去世之后,季芹便带着她来到本市投靠表兄。
黎国权生前在苏山市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算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建筑师。可惜他不满三十就去世了,留给季芹母女唯有一套小小的两室一厅,也就是被租客发现这一叠信件的地方。
黎璃本想着详细问问租客发现信件的情形,可能是工作日的关系,屋内无人应门。于是她便在小时候常去的几个地方漫无目的地闲步,结果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花叶幼儿园”门口。
恰逢放学时分,学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盼望,还有几个老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互相在问:“怎么还没有开门?还有一分钟就下课了呀。”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校园铁门打开,小朋友们跳跃着扑入家长们的怀里,迫不及待地诉说自己这一天的表现,尤其是得到五角星的小朋友,更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黎璃独自站在一个角落,她静静地瞧着一张张孩童的笑脸,犹如旭日初升般绚烂,她受到周围新生活力气氛所感染,本来略带阴郁的心情开始变得明朗。
一个头上扎着两条蜈蚣辫、脸上带着妆容的小女孩有如小蝴蝶一般“飞”了出来,差点撞到黎璃,有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用温柔的声音责怪道:“怎么这样莽撞啊,快点说对不起。”
这个女子很漂亮,打扮很素,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四肢修长就好像是个舞蹈演员。
黎璃盯着这个女子,她的视线太过直接,看得那个女子有点难为情地垂下头去,牵起小女孩的手,转身匆匆离去。
是的,她有点想起来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六一儿童节,她也是被打扮的好像一只穿梭在花朵之中的小蝴蝶,奔跑的时候,两条蜈蚣小辫子一前一后地飞扬,就在幼儿园门外,有个漂亮的女子正候着她。
接下来有如一场奇异的梦,女子带着她吃冰激凌、买发夹,明明从小父母教导她不准和陌生人说话、明明对方就是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可黎璃内心却对她颇为亲近。
那个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她拼命想要记起,跟着脑海中忽而闪现忽而消失的记忆片段,她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开放式公园。
今天天气很好,晴暖无风,公园里游人如织,就连不少“花叶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在公园里横冲直撞,惹来长辈们的叫嚷。
对,那天也是这样。然后呢?然后呢?
或许是她想得入神,不知是有人推了她一把,还是她自己脚下一软,居然没由来地跌进一旁的水池之中。
冰冷的池水灌进她的口鼻,让她痛苦万分。
那一天,也是这种感觉。
她感到有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托着她,拯救她离开险境。虽然她意识模糊,满肚子都是又冷又脏的水,依旧能辨别出,就是那个漂亮的阿姨。
可是阿姨究竟长什么样子,黎璃怎么想都无济于事。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第一人民医院了。”
相比心急火燎冲来苏山市的林碧珊,黎璃居然笑嘻嘻地很是轻松,她被路人救起后送来第一人民医院,经过一系列急救,生命无碍,但是需要观察个两天。
急诊病房里非常喧闹,各种病患混杂,还有陪夜的病人家属随便在地上铺了张塑料布就躺着聊天,基本从白天吵到晚上,有时临时送进来一个病人,又会带来一个不眠之夜。
“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我了。”黎璃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不过你带钱了吗?我掉进水里的时候,手机坏了、皮夹丢了,称得上是身无分文。”
林碧珊愠道:“你也真好意思,我可是欠了一屁股债的人啊,你让我来付钱?”
黎璃笑道:“你这就不懂了。这是我的一片好意,你把钱借给我,等于存在我这里,否则你又要去乱买东西。等你戒了购物狂的癖好之后,我再把钱还给你,你就会惊叹,哇,竟然有那么大一笔存款!”
“少啰嗦,这里这么吵,你能睡着吗?需要我陪夜吗?”
黎璃摇摇头,笑道:“不用啦!我刚才是考验你一下,其实唐先生已经帮我去办出院手续了。”
“唐先生?”林碧珊心中微微一沉。
“是啊,当时我没有醒来,院方在我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里翻到一张他的名片,所以就先通知他了。唐先生真是个好人,他昨天下午就赶过来了呢!”
“碧珊?”
听到身后深沉的声音,林碧珊猛然站了起来。
她看见唐加源手里拿着一叠付费单据,正走进病房。他每向前一步,林碧珊都禁不住往后退一步,在她的眼里,唐加源的脸与上官乔重叠,发出一种邪恶又妖异的恐怖神情。
“我就知道你会来。”唐加源将单据交给黎璃,笑道:“原谅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接到医院的电话时,我也吓了一跳呢!我怕你还没有消气,所以自作主张先赶了过来。医院到底还是通知你了吗?”
林碧珊盯着他,没有做声。
黎璃笑道:“是我醒来后让医院找她的,哼!身为我最好的朋友,这种事不出钱出力怎么行?”
林碧珊依旧没有说话,她贴墙而立,刻意与唐加源保持距离,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上官乔没有感情的讲述:
“唯一欣赏我的是为那本书提供插图的一个朋友,他对那本书了如指掌,我们曾经彻夜长谈,他还说了很多我未曾想过的构想,他是我的知音。”
能同一个变态杀手成为知音,唐加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碧珊再次想要往后退一步,像是想要把身体挤进墙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