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揽袖，翩然落子。他不是在下棋，而好像创世之初的神祇，严谨端肃却又胸有成竹地创造世界，他的指尖是生的力量，柔和温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大力量。
“叮”。落子的声音清隽悠长，这声并不大的声响将众人的神智拉回，下一刻却又悚然一惊。
不管棋艺如何棋力高低，不管是精通擅长还是仅知皮毛，金角银边草中间的道理是谁都知道的，然而开局第一子，他却落在——天元。
在一边酒楼观战的寒觞影眉头拧了起来。
道策心里一动，他到底是狂傲自大还是围棋境界超凡入圣？
然而这一动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他马上平定下来，按照自己的构想落子。
十几手过，台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道策的棋井然有度进退得宜，然而冷敬卿这边的棋却好像第一次下棋什么都不懂的新手一般毫无章法，似乎只是乱摆一通。
寒觞影的眉头拧得越发紧，认识他后每年都会找他对局，然而不管自己这一年棋力精进了多少，总是以半目落败，十几年从未改变。
今天他在做什么？
道策内心依旧平澈，手下却丝毫不敢大意。是的，棋盘上白棋确实下的凌乱不堪杂乱无章，但是隐隐的，他能感觉到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布子之间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又看不透。
冷敬卿有些无力地斜靠在椅上，左手里是一方雪白的湖丝手帕，不时掩唇轻咳，手帕上已是血迹斑驳。然而他的神情如旧闲散宁和，对自己的病情似乎毫不在意，漪澜坐在一边似乎只是专心于棋局，也并没有担心的样子。
他落子不快，但也不慢，只是在道策落子后不紧不慢地拈起一枚棋子，揽袖，再从容不迫地落下，每一次都是一样的间隔。整个动作好像山间潺潺流动的小溪，流畅清雅。
他的目光淡淡然地落在棋盘上，好像在看棋，又好像没有。他的眼神是深邃空茫的，好像头顶云层上空幽暗的夜空。
一子，又一子，白子好像天空中的星辰散乱在棋盘的各个角落，没有所谓的大龙，甚至没有一片连在一起的棋子，棋子间毫无联系。这让道策的吃子异常容易，不过几十手下来，白子已被提了八九枚。
形势对道策似乎越来越有利，然而道策的棋子落得越来越慢，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那晚与雪儿的对局中雪儿模仿的就是这样的棋路，然而小女孩模仿到的不过是形，这个人用的却是神。
自然的，强大的，不容反抗的却又是极其温和的。
不着痕迹的落子间，原本空无一物的棋盘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世界。
而对面的人，就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创造……世界，这是神才有的力量……
许久，道策将手中的棋子缓缓落下，抬头与对面的人对视。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抬头，冷敬卿也正淡笑着看着他。
笑意间是赞赏是欣慰，他知道，他悟了。
白子慢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