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她的头垂下来,长长的头发盖在脸上,看不到容貌。
小小的他试探着靠近她,怯怯地叫着:“娘,娘……”
没有回应,女子只是垂着头,一身血红色的衣服艳丽而妖异。
握了握拳头,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女子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推一推她。
然而只触碰到了女子的衣角,“咚”地一声,什么东西从女子身上掉了下来。
他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低头看去。
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在腥红色的地上滚动着,上面还插着一把匕首。
他惊惶地后退,却撞到了一个有着长长的蓝色头发的人。
“你杀了她,你的母亲。”他低沉的声音好像从地狱传来。
“不!不是我!我没有!”极力地挣扎却好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了,他只能用尽全力大声叫喊,竭尽全力地否认。
“就是你,我亲眼看着你将那把匕首插进了她的心脏,血流到你的手上,看啊,现在还在。”那个魔鬼一样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地诉说,他停下了叫喊,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是的,鲜红的、粘稠的血液,炭火一样灼烧着他的手掌。
“啊!”再也承受不了,他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不要叫,不要叫,睁开眼睛看啊,多么美丽的颜色。”
受了蛊惑一般慢慢睁开了眼睛,红色,红色,除了红色还是红色,红色从女子的身上流下来,慢慢地向他*近,一点点漫过他的脚,他的腿,他的胸口,最后完全淹没了他。
液体不容反抗地灌进他的口鼻,浓重的腥味让他窒息。
那是她的血,他的母亲的血……
视线渐渐清晰,眼前有什么东西在动。
红色的!方才从昏迷中尖叫一声猛地坐起来的小男孩再次闭上眼睛开始尖叫。
“清儿,怎么了?怎么了?”被包在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闻着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浑身小男孩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父皇,血,血……”男孩闭着眼睛语气茫然地喃喃。
澹台旭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小人儿,心乱如麻:三天前下朝后他来到爱妃水妃的琉璃宫中,发现所有的宫人全部昏睡在地,翻遍了整个宫殿,最后在雪精夜霜的林中发现了昏倒在梨树下的二皇子,却依然不见水妃的踪迹,后来在梳妆匣中找到一封水妃的亲笔信,说她已自杀身亡,却没有说任何原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宫中已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水妃本是妖女,如今被收服了云云。不用说这自然是皇后放出的谣言。如今外戚势大,后党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使是废立皇帝也是易如反掌,这件事与王氏一定脱不了关系,他却无可奈何。
这一切都要怨他的父亲昏庸无道,过于宠爱王氏,导致王氏在短短十几年中迅速崛起把持朝政。他纵欲过度早早驾崩,却将破碎河山扔给了自己。但事已至此,他唯有隐忍一途。现今皇后是他做皇子时娶下的王氏女子,心狠手辣,之前就因为他对水妃的宠爱而对那个温婉的女子百般刁难,如今,竟然下了狠手!
说起来,是他对不起她们母子。现在传播这样的谣言,不过是想把这个孩子一起毁掉。
四年前水妃有了身孕,虽然百般提防还是被下了毒,大人虽然没有受到影响,孩子也保住了,但是寒毒还是在怀里这个孩子身体里扎了根,想尽一切办法也拔除不了。
生来体质极差,然而这并不妨碍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出生时优昙婆罗花在这座琉璃宫殿中开了一院,漫天花雨。这个孩子的相貌是无法想象的美丽,作为帝王他见过无数美人,却找不到一张脸及得上这个孩子的一半,而且身体天然异香,不沾污秽,因此被民间传说为神仙转世。
他的聪慧也是毋庸置疑,出生时没有哭泣,只是睁着一双美到极致的眼睛静静看着这个世界。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到了普通孩子已经可以走路说话时他还是沉默,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皇子天生痴愚时,澹台旭一日悄无声息地进了这座琉璃宫殿,却发现刚刚两岁的他竟然正在给水妃把脉,之后开出的药方一笔以假乱真的赵体让他惊异不已,拿给太医院资格最老也是他惟一可以相信的太医看吓坏了老人,最后秘密收他为徒。
他不是痴愚,而是过于聪明了。一个连童子都算不上的孩子就知道隐藏自己,并且藏得如此之深,这样的心机实在是有些可怕。但这也是他惟一自保的方式。
然而这种事是无法永远隐藏的,从皇后知道之后水妃的生活就更加艰难。因为对比皇后的那个真正痴傻的孩子,他实在是太出色了,不除去他,即使有王家的支持,那个傻儿也坐不上皇位。
知道母子二人一年来怎样地防备着几乎是防不胜防的明枪暗箭,他这个皇帝却毫无办法。终于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公主,水妃却失踪了。
因为寒毒这个孩子受到一点寒气就会重病一场,这次在院中地上躺了许久,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性格沉静的他竟然惊慌恐惧成这个样子。
“清儿,到底怎么了?”澹台旭温声问道。
怀里瘦小单薄的身体再次开始颤抖:“不要问了,不要问了,父皇我求您不要问了!母妃死了,母妃死了……”
“清浅怎么死的?”澹台旭一把将单薄的孩子从怀里拉了出来,摇晃着他的肩膀问道,终于有一个确定的回答,但他不能相信他唯一一个真心爱着的女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孩子拼命摇着头,茫然的眼睛里泪水一串串滑落,父亲的*问中他忽然尖叫一声,“我不知道!”
这声叫喊耗尽了病弱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孩子的身体软软地栽倒,却没有落入父亲的怀中,而是摔在了血红色的被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