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课很特别，没有什么固定的内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兵法谋略、奇门遁甲、天文地理、历法数算、格物致知、历史政务、经商工艺、医理医术，甚至西洋的各国语言文化风俗习惯各个方面，几乎涵盖了能想到的一切知识，虽然庞杂但是并不失于精深，且见解独到深刻。国子监的学员均为科考进入，才华横溢者比比皆是，然而在他面前只有做学生的份儿。后来甚至有国子监的教授直讲来听课，这样的才华，让人只能仰望。他并不恃才傲物，平易而淡漠，表面的温文有礼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冰冷疏离。他的课允许学员讲解自己的见解研究推理证明，自己一次次去找他要求登台，每一次却只是得到他一个轻轻的颔首，没有一句话。除了课上，他几乎永远是沉默的，平静得死寂，她几乎可以看到他的心如死灰。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飞蛾扑火一般想要接近他。她疯狂地嫉妒那个曾经拥有他全部爱现在依然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为什么她那样幸运地让他这样地死心塌地，自己却只能忍受着他的无视与冰冷？
收收思绪，推导已经完成，接下来该听众质疑提问挑错的环节，看下面的学员不住点头的动作想来应该不会有人站出来，自己这条结论的推导证明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绝对严密清晰，不会有什么错的。
凝雱正襟危坐在冷敬卿身边的座位上，眼睛看着墙上的推导思绪却已飘远了。
十一年前登基时他问过自己是否真的要做这个皇帝，他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年岁渐长，他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问。
皇位，看似尊荣，其实是世上最冰冷无情孤独危险的位置了。阴谋、血腥、孤独……十岁开始真正接触政务他才知道，他一生将要面对的就是这个世上几乎所有的黑暗龌龊。
当然，还有那份掌控一切的快感。
他给自己选择的机会，而他要换一个皇帝，实在是易如反掌。刚刚重返朝堂时自己实在是太小，他不顾天下的怀疑猜忌全盘强势接手政务，同时亲自教导自己，一步步的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帝王。却在自己年岁渐长的过程中一点点放手，最终只保留太傅这一个并没有实权的职位，只是上朝的时候偶尔象征性地露一下面，却也总是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着，大臣就是吵开了锅也恍若未闻。每天陪着他们上课，隔两天讲一下课。尽管如此，掌控一国近十年，积威不过，自己做的这个皇帝还是足够快乐了。他从来不会用所谓的规矩体统限制他，一切的威仪气势只要在人前展示就够了，私下里，他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出宫去玩，拥有与皇帝身份无关的朋友。十一年来走南闯北，他的脚步几乎踏遍了他的国家。
他说过，皇帝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皇帝。
帝王都是孤家寡人，但是他不是，至少，他还有妹妹，还有这样一个老师。
只是……
他收到的第一份功课就快要完成了。然而，手里的资料越多，他发现自己越不忍心。
但，他不得不动手。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居然会渴望死亡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