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时瑾三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丹木忽然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朝露一伸手拎了一个人出来。
“哪来的小贼!居然敢偷我白玉堂人的东西?!”
丹木这才发现自己腰上的荷包没了。
时瑾转头看向被拎着的耷拉着脑袋的那人,怔了好半天,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才忽然说:“你是……容安?”
那人浑身一僵,继而猛的抬头,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很是清秀的少年面容。
少年看着时瑾怔了好半天,才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曾经误射伤过你,你告诉我了名字。”
时瑾在当初那个小山村里刚开始学箭术时,曾误伤过一个砍柴的少年,她用刚采的草药给少年治了伤,因为少年额头上有两道交叉的疤痕,让她记的还挺深的。
刚才看到少年额头上的疤,她瞬间便认出来了。
“我是时瑾。”她说:“你还记得吗?”
少年已经不记得了。
这近三年来他活的艰难,哪里还能记得当初那件小事?
看着容安沉默垂头,朝露撇着嘴要带容安去见官,时瑾连忙拦住,问道:“容安,你为何会来到京城?”
容安依旧不吭声,垂眸看着地面,目光寂然。
朝露察觉到有人正用阴险的目光往他们这边看,她皱了皱眉,抓着容安对时瑾道:“小姐,他像是被人控制了,我们带他回去吧。”
时瑾点头,“嗯”了一声。
容安看了时瑾一眼,没有反抗,也没有多说。
出来时三个人,回去时就变成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被朝露押回去的,看的蔡掌柜直发愣。
“这位小兄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生病了?”
“没什么。”时瑾道:“是老朋友。”
蔡掌柜便不再问了。
时瑾带着容安去了后院,又让朝露去煮了一碗面,她自己和容安相对而坐,倒是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容安,你需要我帮忙吗?”
容安抬眼看她,也没有多做遮掩,只问:“我想摆脱一些人,时小姐,你能做到吗?”
他在京城混迹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里有很多有能耐的人,他看时瑾的穿戴以及身旁跟着的人,能猜到时瑾应该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只是他不能确定时瑾能不能帮他解决麻烦。
“时小姐,我的确是受人控制了,是那些人命令我偷财物,如果我不能带着钱回去,会被打,被罚。”
时瑾卷起容安的衣袖看了看,看到那纤细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鞭伤,不由皱眉。
“你为什么不逃呢?”
“我是逃不出京城的。”
容安抬起头,只见他白皙脖颈侧面赫然是一枚被烙铁烫出的方形印痕,只是疤痕上还多出了一道很深的划痕,将印痕横分两半。
时瑾瞪大眼睛,认出了这疤痕。
这是“奴印”。
还是被毁掉的奴印。
时瑾也是到了京城后才知道的,在上一位皇帝在位时,京城里的一些贵人会一时兴起买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做家奴,这些孩子从被买下的那一刻便成为了一件货品,被烙上奴印,从此他们便成为了主人的私有品,任打任罚,甚至病了死了,也不会受太多关注。
因为身上有奴印,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会受人歧视看不起。加上没有路引,也没有能够代表身份的东西,无法离开城池,他们连逃都做不到。
所幸一直到当今陛下继位后禁止买卖家奴私刻奴印,所以这些可怜的孩子才少了许多,只是还是有一些贵人家中有养家奴的习惯,还是会偷偷的去买孤儿。
容安便是那不幸的被贵人挑走的孩子,他被烙了奴印,时瑾仔细看了看那疤痕,发现那疤痕已经有很多年头了。
“当初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带着它了?”时瑾问。
容安点了点头。
“我随主人出游,主人在山中迷路了,命我去捡些柴准备过夜,因为我受了伤,柴没有捡多少,主人因此勃然大怒,还打了我一顿。”
时瑾听了便心里不舒服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不是家奴了。”
容安大约是因为做了多年奴隶的原因,性子磨的跟石头一样硬,受伤流血在他看来很平常,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现在只想逃,只想摆脱掉如今的命运。
“主人因为得罪了一位官员,全家都被流放了,我因为外出替主人办事而刚好避开了抄家,为了能不被流放,我毁掉奴印,躲了起来。”
“没有路引,离开了京城我便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最后被一伙人控制,他们让我偷东西……可我并不想再这样做下去了。”
容安语气急切了起来,他看着时瑾,就像是看着一根救命稻草。
“时小姐,只要你能救下我,我愿意做你的奴,你再给我烙下奴印,也是可以的。”
少年眼中溢了绝望出来,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时瑾不忍心看容安这副样子,她看着和自己一般年纪却比自己还要瘦弱的少年,很是心酸,就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我不需要你做奴。”她说:“你先留在我这里吧,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疤痕,会给你办一张路引,你有了路引,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容安一眨不眨的看着时瑾,似乎没想到时瑾会这样回答他。
“时小姐,你把我留在这医馆里,你会有麻烦的。”
这句话,他其实原本并不打算说的。
只是时瑾毫无保留的愿意帮他,他也不能再有隐瞒……虽然他多说的这句话可能会让自己被赶出去,重新回到那个境遇里。
却没想到时瑾半点都不怕,甚至还笑了。
“我啊,从小到大,就是被麻烦陪着长大的,所以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了。”
朝露煮好了面,刚端上来,听到时瑾的这句话,便笑着打岔道:“是啊,我家小姐除了打雷什么都不怕的。”
时瑾:“……”
朝露你这个时候揭短好吗?
朝露:“再说,你这算什么麻烦?不就是一群无赖组成了一伙势力专门控制你们这群孩子坑蒙拐骗敛财嘛,这种人最好处理了。”
容安:“……”
什么叫最好处理了?
容安:“时小姐,你们还是小心些……那些人都是凶恶之辈,什么事都敢做的,你们只是弱女子……”
“我们可不是弱女子。”朝露笑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佩刀,又去取了内室里时瑾挂在墙壁上的弓箭,道:“敢把我们看做弱女子的人,是一定会倒大霉的。”
容安:“……”
他有些怀疑,又有点不安。
“算了……我还是走吧。”
若真的因为他的原因,让时瑾受到什么伤害的话,他会难过的。
可时瑾不让。
“不许走。”她说:“吃面。”
“……”
“都吃光,连汤也不许剩。”
“……”
容安忽然就觉得这位时小姐看着温温婉婉乖乖巧巧的,可为什么会忽然变的这么凶?
还是那种非常柔和却让人没办法拒绝的凶。
他只能听话的拿起筷子吃面,因为的确是饿急了,吃的狼吞虎咽的,朝露怕容安噎到,还去端了茶来。
“慢些吃,不够还有的。”时瑾道:“在路引给你办好前,你可以留在这里做工,虽然我很小气,但我从不扣押工钱的。”
“时小姐愿意收留我,还愿意帮我解决麻烦,已经是我的大恩人,我怎能还要工钱?”
“救你收留你,权当做是对我当初误伤你的补偿,而工钱,是你付出辛劳应得的,所以你必须拿着。”
时瑾说着又叫了丹木来,对丹木道:“稍后你去帮容安买几套衣服回来,要高一些的领子,能盖住脖子的。”
容安看到丹木便垂眼,他刚才偷的就是丹木的钱袋,所以没有底气看他。
丹木却并不在意刚才的事,他也知道丹木是被人控制的可怜人,所以一点都不怪容安,还对着容安笑了笑。
“我叫丹木,是白玉堂的药童,你在这里做工的话,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容安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现在嗓子有些哽的慌,鼻腔也很酸,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时瑾的声音很温柔,朝露煮的面很好吃,丹木的关怀也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很喜欢这里,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地方让他不想离开。
刚被时瑾认出时,他其实是存了利用之心的,可是很显然的,这些人都知道自己是想利用他们,但却毫不在意,甚至还非常愿意帮他解决麻烦。
说不感激是假的。
这么多年,他从未被人如此善待过。
看着容安红了眼圈,其他三人都没再多说。
时瑾只是对朝露道:“关于那些无赖,可以交给你吗?”
朝露笑道:“当然可以,小姐请放心。”
那些无赖只要敢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