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虽然在病中,但也只是面色苍白一些,目光依旧明亮,气势依旧。
云翡坐到镇北侯床边,道:“父亲,我带瑾儿回来了。”
镇北侯点了点头,看向云翡身后的时瑾。
女孩子身上裹着好几层披风,还没来得及脱,显得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的小,皮肤白皙,目光自然坦荡。
倒是一个很大气的姑娘。
时瑾恭敬施礼,姿态不卑不亢,优雅从容,动作比皇家有年长嬷嬷常年教导的还要好。
“侯爷,我是时瑾。”她说。
时瑾一路上都很平静,但真的见到镇北侯还是有一些紧张,倒不是因为镇北侯是北地守护神,而是因为镇北侯是云翡的父亲,所以时瑾难得的在除了云翡之外的人面前有了一些小羞涩,而她自己察觉到之后,自己也觉得好笑的笑了一下。
她看向镇北侯的手腕,又问:“侯爷,信我吗?”
镇北侯忽然也笑了。
他形貌气质本就温和,这一笑之下便让他多了几分慈祥出来。
“翡儿信你,我自然也信你。”
时瑾便笑了,低头替镇北侯把脉,半晌后她抬起头,目光微深了些许。
“侯爷的确是旧伤复发了,但……”
她微微回眸,看向沈御医离开的方向。
她虽然还不知刚才那人的身份,但对方身上带着药味,且气势不凡,想来是御医。
只是这御医……
镇北侯看着时瑾的神情,便知时瑾猜的七七八八了。
这还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镇北侯道:“时姑娘,我这身体,是否需要静心调养?”
时瑾眨了眨眼,道:“自然是要的,往后一个月,切勿劳累费心。”
云翡在旁边看着,就觉得时瑾做的很好,明明这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但配合的竟如此默契。
时瑾去一旁开了方子,一共开了两份,一份给了云翡,一份放在桌子上,云翡将给他的那药方收好,随即对镇北侯道:“父亲,瑾儿随我一路赶路很是辛苦,让她去休息吧。”
镇北侯看了云翡一眼,说:“你带来的人,自然是你来安排,问我作甚?”
言外之意就是:你自己的媳妇自己疼去!
云翡露出几分笑意,将时瑾带到休息的帐子,替时瑾将身上左一层右一层的狐裘解了,怕时瑾冷,又叫人来送了两个火盆。
“我同父亲还有事情相商,瑾儿先在这里委屈一下,等我们商量结束,我再带你去城中的府邸。”
“这里这么好,算什么委屈?”
时瑾站在火盆边暖了暖,又想了想,说:“侯爷的病虽不严重,但针灸配合药物治疗会更好,我要在这里多留几日,不然总不放心。”
她说的是“我要留”,且语气坚定。
云翡:“瑾儿总是这么好,我要如何谢你?”
时瑾:“谢我很容易,翡翠你知道的。”
小丫头狡黠一笑,云翡自然了解,他看了看时瑾的胸口,知道那里揣着一个荷包,里面装着银票和一块金牌子。
“等你离开军营的时候,我把你的小荷包装满,如何?”
时瑾眼睛顿时亮了,瞬间开心,踮起脚尖在云翡唇上亲了一口,之后送晕乎乎的云翡出门。
乌禾守在帐外,听着里面那声清脆的“吧唧”,默默抬头,无语望天。
殿下又被欺负了。
堂堂世子殿下,成日总被一个小丫头调戏,与生俱来的一身威严气势,已经是毁的七七八八。
只是在外毁形象也就算了,这军营里再毁……
因为云翡脸红的过分的模样,惹的许多巡逻士兵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们印象中的世子殿下一直都是清冷矜贵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淡然……可现在的这个殿下是怎么回事?脸红就算了,目光怎么也没有平时的犀利了,还有那两条腿,是不是有点软?
乌禾眼见着巡逻士兵目光惊奇,他默默咬牙,决定好好劝劝云翡。
“殿下,这是军营,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
云翡斜睥乌禾一眼。
“我觉得你的话太多了。”
“……”
乌禾果断闭嘴。
有他这么一打岔,云翡状态恢复平常,他去了镇北侯的营帐,吩咐左右在外守好,才走到床边,道:“父亲,这段时间来,您辛苦了。”
镇北侯摇了摇头,坐起身,神情依旧是一贯的温和,只是目光深了些许。
“你在离开前做的安排很好,几乎什么都不用我做,我能什么辛苦的?”
只不过就是躺在床上休息罢了。
“霆山已经把那边安排的人都查清楚了,已经秘密监视起来了,和你之前推测的一样,沈御医也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他是那边安排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会对你下毒……”
云翡的话里已经有了杀意。
镇北侯只是笑了笑,道:“都多大的人了,稳当一点,别和小孩子一样把情绪摆在脸上,你看看时小姐,她就做的很好。”
云翡:“……”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有一些微妙。
镇北侯继续道:“下毒也都是微量,他不敢做的太明显,我存心防着他,服下去的则更少,翡儿,你别太担心。”
云翡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
一开始,在知道镇北侯打算用自身来做鱼饵的时候,他便很不同意,但奈何他拗不过说一不二的父亲,只能尽可能的多做了许多安排。
幸好,一切都在父子二人的掌握里,没出什么意外。
镇北侯忽然道:“翡儿,你该成婚了。”
云翡微怔,继而脸色忽然微红。
“父亲,为何忽然说这件事……”
“你都把媳妇带我面前来了,还问我为何说这个?”
“……”
咳,他无话反驳。
镇北侯:“你娘总是给我来信絮叨你的婚事,说给你找了一堆大家千金你都看不上,说你随我脾气拗……你娘那里,我不管,你自己去说。”
云翡:“……”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家亲爹在对待媳妇的这个问题上和他有些像。
都是媳妇说了算,自己没啥话语权。
云翡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说:“娘那里我去说……我相信娘她会喜欢瑾儿的。”
镇北侯:“你看上的人,你娘当然不会有意见。”
他这个儿子,自出生起就像是被神明庇护着的,做出的每个选择都不会出错,只除了不愿意继承爵位这一点……其余任何事,他没有不满意的。
云翡选择的妻子,自然也是最适合他的。
父子俩因为这一番交谈,距离倒是近了不少。
时瑾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
士兵们大清早就已经在操练了,时瑾听着外面的吼声,有些闲不住,她抓了弓箭出门,跟着乌禾一同去了练箭的场地。
虽然有段时间没碰弓箭了,但时瑾依旧射的很准,她肩背笔直,虎口贴着脸侧,目光凝实,姿态看起来英姿飒爽,连女儿家独有的娇态看起来都少了不少。
“时小姐真厉害。”乌禾由衷夸赞道:“坦白说,当初听殿下的话给时小姐做了弓,以为小姐只是图一时新鲜射着玩,倒是没想到居然真的坚持了下来,还练到如此程度。”
时瑾摇头,说:“还不够呢。”
一箭飞出,正中九环,时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正要去拔箭,忽然感觉肩上一沉。
云翡去时瑾的营帐时没见到人,猜测时瑾可能是来了这里,果不其然,又害怕时瑾在这种天气出汗会受寒,便取了披风,说什么都要让时瑾穿上。
时瑾笑盈盈的转头,说:“翡翠哥哥,早上好呀。”
女孩子的温软笑容在晨曦中看着很是明媚,令人无端心动,云翡看着有些脸红,莫名想到了昨日时瑾给他的那个吻。
说来也怪,时瑾也不是第一次亲他了,可他总是控制不住心潮起伏,连想到那个场景都觉得心脏怦怦跳。
“早上好。”他说:“父亲叫我们稍后一同去用膳。”
时瑾“哦”了一声,回营帐去换了衣服,随云翡前去主帐的路上,她隐约觉得周围士兵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大对。
“翡翠,虽然我是女子,可他们为什么要用如此……复杂的眼神看我?”
那眼神太怪了,惊喜有之,不解有之,激动也有之……她倒不是招架不住,就是有些纳闷。
云翡轻咳了一声,道:“军营中向来是没有女子的,而且你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他们觉得……觉得……”
乌禾:“他们觉得时小姐你快要成世子妃了,所以来看个热闹。”
时瑾:“……”
云翡:“……”
好端端的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悄无声息跟在后面的霆山没控制住,噗嗤笑了一声,在云翡责怪的眼神瞟过来的前一秒迅速收敛,果断溜了。
相对比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乌禾,霆山当之无愧的算是一个聪明人了。
进了!镇北侯的营帐,二人发现沈御医居然又来了。
他正拿着时瑾的药方仔细查看,嘴上夸赞不绝,目光中却隐隐约约的透着几分奚落。
“时小姐开的药方正对侯爷的病情,每一种药材都放的恰到好处,果然是我辈典范,沈某拍马不及啊!”
“……”
时瑾只想翻白眼。
这位沈御医说瞎话的功夫当真到位,她也是拍马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