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城的城主府并不在城域中央,而是建在城池西北角,西北两面皆为山峦,似是两道天然屏障。
听闻许多年前,水月城实力强盛,城主府安驻在城中的大殿旁,后来城主隋家自某一代起便开始没落,后人无心亦无力增强势力,只求城池安稳,城民安生,于是搬迁府邸至西北角,处世亲和低调,也算深得民心。
城主府祠堂摆放先祖灵位的桌台正中,供奉着一块紫黑色的石碑,石碑上方有一凹槽,槽内有同色同质的半月形石块一枚,名为水月石。从某一辈开始,水月石之上细微光芒从未消失,只因每一辈皆有祖传秘术的掌握者,只要秘术世代相传、不变血脉,石上光芒便永世不灭。而自从数百年前一代城主征战不归,隋家已无人掌控家传秘术,只因光芒不灭才心存侥幸,希望有朝一日重拾秘书,重振家势。
昨夜,水月石突然变得暗淡无光,与普通石块无异,隋凌洛知道所有期待落空,不由心生凉意,悲怆不已,而水月城的前景也因此变得无甚期盼。
闭门思量半日,隋凌洛终在午后做出决定。
厅堂端坐,隋凌洛愁容满面,隋家三儿一女,长子次子皆已成亲多年,孙儿、孙女也已有六人之多;小儿隋清浊年过二十,城中商贾托媒前来说婚者无数,成亲只是时日问题;女儿隋清凝方满十八,容貌姣好,气质不凡,且又通情达理,城里城外大户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隋家人丁不可谓不旺,只是无奈老祖征战一去不返,家中秘术失传,勉强靠先祖威名护族至今,数百年来未能另辟蹊径以兴家势,隋凌洛在水月城是顶尖强者,但心知比起城外其他势力只是末流,儿孙一辈更是平庸,只求家族庇护,安稳度日。
一杯浓茶已经见底,却丝毫不能清洗愁绪,隋凌洛不由掩面长叹,此时,厅门处轻轻走进一人,轻轻唤道:“爹!”
隋凌洛从千思万绪中回过神,笑道:“凝儿来啦!”
隋清凝见父亲一脸愁容,知道他的心思,便开解道:“爹爹还在为昨夜之事心忧么?”
“哎,此事关乎隋家命运,一时难以释怀啊!”
“女儿知道爹爹关心的不止是隋家,还有整个水月城,可惜女儿不能为爹解忧!”
“此事谁也不能怪,你那三个哥哥也算勤勉,但如今在水月城也难入一流,可这水月城之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你不清楚,你爹我可是清楚得很啊!”
“爹的意思是水月城现在真的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了吗?”
“哎,是远远不及啊!”
“难怪爹昨日如此神伤……”
沉默了一会,隋凌洛还是决定开口:“凝儿,爹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相要和你商量!”
“爹,女儿向来不问家中之事,爹怎么会有事找我商量呢?”
“凝儿啊,你可知道天雷峰?”
“自然知道,清元界的西界,也就水月城、天雷峰、断风谷这三座大城,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爹想……”隋凌洛起身将手掌放在隋清凝的头上轻抚两下叹道,“爹想你与天雷峰的少主成婚!”
“啊!”隋清凝被这突如其来的亲事惊得错愕不已,半晌不能出声。
“爹知道你不情愿,但眼下形势动荡,上清城虽仍一统清元界,但早已根基不稳,界内七城,我西界三城贫瘠、偏远,多求自保,北凌、南野多年来都在培养各自势力,之前永清城对上清城忠心不二,如今看来也形势难定!”隋凌洛说到此处已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不已,“一旦界内变故,各城势必动乱,届时水月城何去何从?如不早做打算,只怕到时所有事情都由不得你我啦!”
“可我嫁与天雷峰,就能改变这一切么?”隋清凝已然流出两行清泪。
“联姻虽不足以阻挡大势,但以两城之力可保不任人宰割!”
“爹这是已经替女儿决定了么?”隋清凝此时已泣不成声。
“是!”隋凌洛不忍看女儿伤心至此,忙背身决断而言是,只是老泪也已在眼眶中打转。
“娘也是这个意思么?”隋清凝如何甘心嫁与一个未知男子,只想再作一丝挣扎。
“是!”隋凌洛语气更发坚决。
隋清凝不再言语,悄然退下,而隋凌洛终是没有转身,闭眼,任由两行浊泪流下。
深秋注定神伤,隋清凝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着那些已经凋落或正在凋落的花草,泪痕虽干,心伤犹在。
“凝儿!”关爱、轻柔之声出自隋清凝的母亲莫如雪。
“娘!”隋清凝应声,却没有回头。
“凝儿,不要怪你爹,多少年了,他一直在为隋家、为水月城操劳,五十不至便已满头花白,这其中的难处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隋清凝呆呆的点着头,算是回应。
“凝儿,娘知道你不乐意,娘也不想你出嫁天雷峰,可是娘又能怎么办呢?”
隋清凝仍是不语。
“凝儿,你说句话啊,要是有其他办法,娘断然也不会依你爹让你嫁到外城!”
“有!”
“什么?凝儿你说有什么?”莫如雪有些错愕。
“有其他的办法!”
“凝儿可别乱说,这可是大事!”莫如雪有些激动。
“爹不就是因为隋家没了那御水之术才担心被人欺负么,那我就去把它找回来!”
“凝儿你别吓娘,这可是先祖的秘术,多少代了,当年先祖征战未归,隋家无人知晓先祖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如今这家中水月石陡然暗灭,你爹说这是先祖亡故、秘术脉断之兆,你又如何能找到?”
“找不到,是因为少有人敢去那里找!”隋清凝扯下一片将蔫的花瓣狠狠的掐碎,“上清城只说清元界人等不得踏入那个地方,却从来没有说不可踏入!”
“我儿,不得踏入不就是不可踏入么?”莫如雪急了!
“不同,如果自己敢承担后果,就可以去!”隋清凝的语气越来越坚定。
“那可是几百年来的忌讳之地,你……”莫如雪有点说不出去话来,“总之你不要有此念想,娘这就去劝你爹,让你爹再想想。”
“娘,别去了,没用的,在爹看来,隋家和水月城比我重要多了!”
“那你也不能去那里,你好好呆着,哪儿也不能去,娘这就去告诉你爹,让你爹再仔细想想,你等娘消息!”说完莫如雪急急离去,虽然心里想着女儿只是随便说说,但也免不了担心女儿做出傻事。
掐碎的花瓣落了一地,隋清凝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
清晨的灵鹫峰崖洞显得格外幽静,两只小乌环灵鹫早就在洞口梳整羽毛,打磨鸟喙,而老乌此时已不知去向。等崖谷山林都热闹起来,崖洞里的三人才开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来。
“咦,风影怎么不见了!”木头环顾洞中。
一阵找寻,真的不见风影,三人一时不知怎么回事,只好望向洞口的大乌、小乌。只见大乌一副不屑的模样走过来,低头拍拍翅膀,小石意会,赶紧搂着大乌的脖子翻身上去:“走啦走啦,大乌知道风影在哪!”
瀑布、石潭,老远三人就看到老乌在瀑布边时起时落,近了,才看清这一幕——老乌抓着风影飞到高处,然后爪子一松,风影便直落水中,只是风影落水却不似平常溅起巨大的水花。再近,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风影落水之时,潭中的水却突然涌起,聚成一大朵水花,将风影接住,风影则在水花上或躺或坐,兴奋得又叫又笑。
看到大乌小乌带着三个伙伴飞来,风影竟然摇摇晃晃的在水花上站起来,挥手叫唤:“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那个老人家的御水术啦!”
三人哪里有话回应,等到大乌、小乌落地,也只在鸟背上呆呆看着。风影哈哈笑道:“我也是昨晚才知道,自己都被吓到了!”说着水花已涌向潭边,风影借力一个跟斗跳起,稳稳落下。
“这……老人家那个光球?所以你在水下昏死了也没事?”木头稍微清醒,而二牛和小石还沉浸在诧异之中。
风影嘿嘿一笑,将昨晚之事细细告知。
原来风影晕眩坠崖,迷糊间感觉周边的水汽越聚越多,最后形成一层厚厚的水雾将他裹住,轻轻落入崖下的河中,继而河中水花涌起将他拖住,慢慢往下游漂流到一个稍微平坦的河滩,水花又像千万只手一般将他慢慢托推上岸……
老乌确实是个灵物,一大早不见风影便飞上高空寻找,只一会便寻到,本想带着风影去取些灵药,又发现风影毫发无伤,于是试着飞到高处将风影往潭里扔,便发现了这一奇事——风影落水,潭水便迎上护住风影,且让他浮在水面。老乌又是敲脑袋又是用羽毛戳鼻孔,好不容易把风影弄醒,便有了方才一幕!
“那现在除了能像刚才这样还能如何?”小石一脸羡慕。
“我还没试呢,刚才和老乌玩得兴起,哪里还想其它。”风影笑着挠头。
“那你倒是试试啊!”二牛比风影还急。
“哦……”风影转身面向水潭,而后又转身回来,“这……这一时我也不知道从何试起啊!”
“那如何是好!”二牛恨不得帮风影来试。
小石嘿嘿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牛哥你急个猴儿,我看这事儿还得慢慢来,这一路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事儿,哪一次随了我们自己意愿?”
“我……”二牛一时语塞。
“我看小石说得在理,你看,昨天还说今天一早便返粟城,不曾想风影真得了这神奇的御水术,我看从今往后得多做准备,不然每一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儿整得胆战心惊,而后又欢喜若狂,如此反复,我这身板儿怕是经受不住啊!”木头头头是道。
风影被逗乐,笑道:“其他的还不知道怎么试,不过这个事儿现在就可以试!”说完往水里一跳,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