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二月份,冰雪初融,严培山和宋玉珍在厂区仓房里,度过了一个简单而又意义非凡的新年。
初七一过,工厂又开始忙碌起来,严培山和之前一样,继续每天早出晚归,奔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只是现在,他更多地留意起了适合开店的地段。
忙于送货的同时,这段时间,他和厂长聊起自己的想法。厂长爽快地表示会大力支持,并在产品专业上给了严培山很多帮助和讲解,这让严培山信心大增,开始掐着指头算着时间,仿佛这好日子,就在眼前。
时间像屋子里的灯泡开关,一闭一开,一天便匆匆结束。宋玉珍在仓房里添置了很多生活用品,房间虽小,却被布置得温馨舒适,这里也越来越像个家了。
很快,时间来到去年刚到东平市的那一天。
这一天,严培山从外面回来得比较早,买了菜,瞒着妻子回到住处做饭。
今天的这一顿饭,他要亲自动手,同时,他给妻子带回了一个礼物,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衣。
当妻子下班回到家中的时候,严培山早已做好饭菜,今天的晚饭相比往常丰盛得多,甚至让宋玉珍觉得浪费和奢侈。
当然,她也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看到妻子回来,严培山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儿,擦了擦手,第一时间把衣服递给宋玉珍道:“来,玉珍,试试这件衣服。”
宋玉珍一愣,旋即看到一件大红色的轻薄衬褂被严培山捧在手上:
“啊?,你这,哪儿来的?”
“还能是哪儿来的,买来的呗,快,试试大小。”严培山笑道。
宋玉珍道:“哎呀,我有衣服的呀,你花这钱干啥?真是。”
“这叫‘的确良’,现在可流行了,好多人都在穿,特凉快,你每天在那么热的车间里,一待就是一天,穿上这个啊,保准舒服多了。”
宋玉珍抿嘴忍着笑意,接过衣服,摸了摸料子,顿生感叹:“嗯,摸上去真是舒服啊,这该老贵了吧。”
“不贵,你管这个干啥,赶紧试试大小,不适合我明天再去换。”
宋玉珍也不脱衣服,直接便把衬褂穿在了身上,她浑身都是汗,可不敢把新衣服弄脏了。
“嗯,挺合适的。”抬了抬胳膊,试完大小,宋玉珍就连忙把衣服脱了下来,整齐地叠放在床上。
转过身的时候,笑容爬上了脸,却还不忘嗔怪一句:“以后别花这钱了,我啥都不缺。”
严培山笑看着妻子,没有回答她的这句话,而是拉着妻子坐下,然后端出晚餐道:“来,咱吃晚饭。”
妻子看着眼前的四个菜,惊讶的同时,拿起碗给严培山盛好饭:
“你今天是怎么了,又是买衣服又是做饭的,还做这么多菜,咱俩吃得完吗?这天热起来了,放不住的。”
严培山笑着道:“你不会不记得,今天是咱们来这儿正好满一年吧?”
“当然记得,但也不用这样啊,吃不完多浪费啊。”宋玉珍略带责怪地说道。
“那就多吃点儿。”严培山放下饭碗,接着道:“另外,还有个更重要的事儿,我要跟你说。”
“啥事儿?”宋玉珍疑惑地问道。
严培山故作神秘,半晌才说道:“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去找了趟厂长,咱们开店的事情也有着落了。”
“怎么说?”
“而且我把门面也看好了,还能住人,就离厂子不远。本来吧,咱们的钱要付租金和囤货货款,不太够,结果我跟厂长一说,他给出了个更好的主意。”严培山兴奋地接着说道:
“厂子里本来也想扩大销售量,咱们的店就作为厂子的一个销售点,这样开店的手续厂里也能给解决了,不需要咱们去管。店里摆点样品什么的,不用进货囤货,所以咱们囤货的钱也省了。另外我跟他说,要货了我就自己来厂里拉,这样他们省下了送货费用,还可以再给我们更低的价格,两全其美。你呢,就看着咱们的店,记记账,我去跑客户、送货,但以后送的,就是咱们自己的货了。”
宋玉珍都听傻了,不可思议地问道:“还能这样啊,那真挺好的哈。”
“可不是嘛?你说,老婆,这事儿咱该不该庆祝。”严培山越说越来劲。
此刻宋玉珍难掩激动的心情,放下碗筷,转身拿出过年时喝剩下的廉价白酒,给自己的男人倒上了满满的一杯。
她是个简单到容易满足的女人,刚才的一件新衣服已经足够让她感到温暖,而现在,她看到自己的男人意气风发,更加感受到满心的幸福。
她不知道他们的店能不能顺利开起来,生意会不会好,能不能挣到钱,这些她心里都不清楚。她是个传统的农村女人,没有严培山那种做生意的头脑和魄力,但她明白,只要她爱的男人好,她就会好。只要他高兴,她就会陪着他高兴。
一个月后,严培山的新店如愿地顺利开张,一切都和预计安排的一样。夫妻二人也从工厂的那间旧仓房,搬进了店铺后面的一间屋子。
站在仓房门外,宋玉珍看着自己收拾布置了一年的屋子,心中顿生不舍,竟有泪水隐隐在眼眶中闪烁、颤抖。
严培山温柔地抚摸着妻子的后背,接过她手中最后一件行李,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道:“走吧,老婆,咱们以后会有更好的。”
宋玉珍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轻轻带上房门,二人转身,迈步向厂区大门走去。
这一年,是严培山和宋玉珍人生中意义非凡的一年。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二人的命运齿轮,就像严培山送货的车轱辘一般,滚过泥泞,越过浅沟,迎着远在天边的朝阳,飞速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