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得很是尽兴。过后，范钦端来炭盆，两人守着烤火，说起那日的事情。范钦先说：“你傻嘛，叫你先走，你不走。你跑了，我有功夫，自然能逃掉。”
“不行，皇帝要是发现我不见了，追查下来，会连累你的。”她说，“就狗皇帝那脾气，还不把你们家给灭门了。”
理由可以有千百种，但是这一种，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就是为这个留下来的？”
她点头：“关键时刻，我怎么能丢下你。”
“我还以为你贪念皇宫富贵呢。”他自嘲地笑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像对个小孩子一样。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逃的，”她说，“不过要像上次那样，一点都不能连累你。”
“你会有机会的，按照惯例，初六皇上要去云开寺，妃嫔有些会特准同去，”他压低了声音，“你早些做准备。”
“他不见得带我去。”霜霜瘪瘪嘴。
“他应该会带皇后去。”范钦说，“不管能不能去，先做好准备。”
嗯，霜霜重重地点头，转而又说：“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这样，稳重机智。”
话里明显的崇拜意味，他很是受用，嘻嘻一笑：“你才多大，等老了，就成精了。”
“你才大我多少，十岁？”霜霜喊了一声，“大叔。”
“我有那么老吗？”他有点不高兴了。
“不老，努点力，还可以娶妻。”她打趣道。
他正色：“我有妻子了。”
“知道了，”她吃吃地笑起来，“肯定不是我。”
他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霜霜凑近了，傻愣愣地问：“那天，你为啥说我是你内人？”
“情势所逼，不那么说，我就没有理由替你做主啊，”他狡黠地找了个理由，“你不是说，云海有意强娶你，这样一来，才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是啊，那人真是怪异，只有女人才会这么看重那个……他，他还非我不嫁了呢……”她嘟嚷着，感到郁闷。
“别想得那么简单，他想娶你，小半的理由是这个，大部分理由，还是为了京溪宫的秘密不外传。”他细细地分析了一遍，霜霜点头称是，一想起卓一凡，又陷入沉思。
瞅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气氛又严肃了起来，他有心逗她，便说：“那你还说你是我妻子呢。”
“那就是为了刺激云海一下，最讨厌就是这种人，问也不问人家一声，直接就把帽子套人家头上了！”提到这个，霜霜气不打一处来，“狗皇帝也是，谁要做他的皇后！还有那个卓一凡，莫名其妙，我就成了黑血堡少堡主的女人……”
“没有这个名号，那天晚上你还叫不来黑血堡的暗卫呢。”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笑。
她突然一下想起了什么：“他已经拿到地图了，我对他没用了啊，他还派暗卫跟着我干什么？”
他不答，却问：“卓一凡很帅吗？”
她想了想，回答：“长得确实不赖，但是整个人冰凉的，对了，像狗皇帝。”
“长得像？”他吃惊道：“你见过皇帝的容貌？”
“没有……以前见过，好多年了，不记得了，”她解释道：“我说卓一凡和皇帝像，是他们都是冷冷的，你还没走到他们跟前，就已经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冷气了，禁不住就想哆嗦。”
原来如此，他不屑道；“有那么可怕吗？”到底是小女孩，就喜欢大惊小怪。
“有！”她瞪圆了眼睛，严肃地说，“卓一凡比皇帝感觉更阴森，就好像常年不见阳光的人一样；但是皇帝比卓一凡更有威慑，他还没出现，你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逼过来的寒气。”
“皇上应该不是你说的这样，”他默然道，“不过卓一凡，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他。”
“我不想再见到他。”她飞快地接过话头。
他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团年饭要散了，我得过去了。”
“下次我再过来，就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这一次，让他有些后怕。
好，她应着跟在他身后送出门，低声道：“新年了，给你个祝福，夫妻和美，幸福白头！”
那头，一声爆响，烟花正好冲上天，展开一片耀眼的璀璨，他的身影从墙头跃过，跟璀璨一并消失不见。
没想到皇上在大年三十来到了冷宫，一起来的并没有大班的宫女和太监，却有成堆的奏折，堆满了饭桌，而原来另一间房内的书桌被抬到了卧房里来，皇帝埋首在公务中。
室内添了两个火盆，一个在霜霜脚边，她靠在床头看书，一个在屋子中间，另一个在皇上的书桌旁边，他一会奋笔疾书，一会凝神静气，仿佛霜霜并不存在，当然，霜霜看书入神，也当没有其他人，两个人就这样，倒也相安无事。
夜渐渐深了，北风吹过来，似乎还有隐约的炮仗声传来。她有些倦意，正昏昏欲睡，门楣轻响。
“进来。”皇上的声音惊醒了她，坐直了，看到嘉公公端了托盘进来，两碗什么？
一眨眼，嘉公公已经退去了。皇上亲自端了东西过来，搁一碗到她手上：“除夕的宵夜，红枣桂圆蛋，吃了富贵平安。”
她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甜羹，仿佛做梦一样。抬起头，皇上已经回到了书桌边，她复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碗，除夕……
她舀起一勺糖水，送进嘴里，又慢慢放到床头柜上，倚在软枕上，出神。
记得有一年，沈辽哥哥被姨妈千里迢迢送过来，留在家里过年，他们也是在炭火边吃着甜汤，你从我碗里舀一勺，我从你碗里舀一勺，她吃蛋白，沈辽吃蛋黄……如今，沈辽却死了。
不，她不相信，不甘心！她一定要去南拓，查个明白。
夜深了，她已经斜靠着软枕，睡着了，他缓缓地走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手轻柔地捋开她脸上的秀发，白净，恬淡，这张脸，跟小时候相去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