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夏姬呜咽的声音:“广陵君,我恨你。”
广陵君漠然地哼了一声,一眼都没有回望。
千雪心中一戈登,说不出是怎么样一种复杂感受。
刚看到自己的躯体被人迫害时,是恐惧,是迷茫。
广陵君帮自己报仇雪恨了,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解气和高兴,仍然觉得恐惧,只是从一种恐惧变成了另外一种恐惧。
那可是全新全意陪伴了他几千年的女人,也是他赖以生存的女人,他竟然可以狠心下得了手。
半晌之后,广陵君似乎已经怒气已经全消。
他蹲身下去,抱起千雪的躯体,重新回到红轿之中。
千雪的魂魄虽一直困于琉璃瓶之中,但明显感觉到,红轿的周遭充满悲伤的压抑。
她更加难以理解,他刚刚才伤了人家的外表,如今又将她的躯体带到红轿的内里作甚。
不久之后,亲眼看到自己躯体上的伤口匪夷所思地快速愈合,千雪才终于明白,原来这红轿便是最好的疗伤空间。
怪不得曾经梦罗说,广陵君受了伤,很快便能痊愈。
既然夏姬有这么厉害的疗伤能力,那方才广陵君报复她的伤,应该很快就很复原的吧。
如此想来,千雪心中恐惧及同情才减少了几分。
大约一炷香之后,千雪的躯体恢复如初,甚至比过去更加光彩夺目,皮肤盈盈有光,看上去更加有弹性了不少。
广陵君盘膝坐到她身边,再次打开琉璃瓶的瓶盖,极度温柔地说道:“玉儿,我现在就让你回到你自己的躯壳中,你别怕,可能会有些痛,片刻就好。”
说完,他也和夏姬方才一样,用掌力将她从瓶身中吸出。
但不同的是,她自己没反抗,所以整个魂影丝毫没有变形地就被他牵引到了掌心中。
“天地无极,万物归宗。”
他口中念着什么心法抑或是咒语,千雪的魂影便在他的手心中开始旋转起来。
虽然没有五感,但千雪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似乎有种力量正在她的魂影上凝聚,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直到归结为一个完整的整体时,千雪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魂凝结到了一处,坚固无比。
原来,死才是新生之始,所谓的不破不立,便是要将原本的东西打碎重组,建立新生。
随着广陵君掌心从千雪躯体上空抚过,千雪的魂开始一点点地和躯体相融。
正如他所说的,这是个五感重新恢复的过程,所以是痛苦异常的。
当她的魂影刚触及躯壳之时,那躯壳从头顶到足尖,几乎每一处都在撕心裂肺地痛,阵扎似的痛。
一开始还是断断续续,后面索性就是一直痛。
痛得千雪感觉她宁愿不要复生,就此消散在天地间也好。
“不要放弃,玉儿”广陵君蹙着眉,一边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一边安抚她说:“灵之所以永生,便是能受住世间所有人神都承受不了的寂寞和痛苦。”
“我们不断地休眠,不断地重生,才终于得已永恒。”
“我不要什么永恒,我不要。”千雪痛得已经说不出多的话,就连呼喊都变得声嘶力竭。
但就在这种痛却无法左右自己的魂影的状态下,持续了一阵之后,千雪感觉自己浑身变得轻松起来。
就如同当初新穿上幻魔裙时,有种焕然一新的感受。
周身变得轻巧,血脉畅通无比。
千雪尝试着使唤自己的躯体,轻轻起身,身姿灵动皎捷,比先前更加轻灵。
并且最为奇妙的感受是,先前李萧月教过给她的那些功法、心法,不停在她脑海中旋转,忽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从前想不通的,似乎一下子全都理解了。
“玉儿,你回天玄学院吧。去完成你想做的事。”广陵君表情变得平和,眼中布满真诚。
那是一种终于舍得放手的平和。
千雪不解,先前梦罗将她的魂片交给他的时候,他不是那边执着吗?
是什么让他在如此的短的时间,舍得放手了?
“玉儿,你回去吧,这里对你来说并不安全。如今,天玄学院应该是天地间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接着,他侧目淡淡道:“待龙脊之底的封印解除了,我再来接你。”
千雪心中一沉,原来他面上的平和根本不是源自于放手!
龙脊之底除了被封印的万千魔魂和兵书,还有什么呢?
为何他也会如此执着于开启封印?
千雪百思不得其解。
短暂的驻足之后,千雪道了句“谢谢”。
而后,她飞身离开,却碍于在这七彩悬光之中辨不清方向而折返。
“广陵君,你可以带我出去么?”她问。
广陵君灿然一笑:“我竟忘记,你如今还记不得这灵界的路了。”
说完,他便飞身带路,千雪紧随其后。
来时并未见过的废墟,在千雪离开时,尽沉眼底。
有残破的大理石柱,有碎裂的琉璃金瓦,还有死气沉沉的枯枝败叶……
千雪透过这些断壁残垣,闭上眼,似乎能在心里看见诺大一座琼楼广厦,在顷刻间覆灭。
无数生灵悉数毁灭,就连花花草草也在一夜之间凋零、衰败。
那一定是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一时间千雪心中竟然神伤不已。
就仿佛所有的遭遇真的发生过,并且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这里是你曾经住过的殿宇,就叫玉清殿。”广陵一边带路,一边为她解说。
玉清殿?
天庭上不是也有个玉清殿么?原来竟然是源自她住过的宫殿!
难怪当初广陵君在谈到天庭时,不屑地鄙视,说那里都是仿造灵界的冒牌。
为何她路过此地,会有如此深刻的感同身受?
难道她真的是玉儿,真的曾经住过这里?
“广陵君,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可以问你么?”
“你说。”
广陵君回头一瞬,脸上的笑容温暖得像极了赵凌。
“为什么当时梦罗带我来灵界时,都不用出天玄学院的门?难道,灵界只是天玄学院的一部分吗?”
广陵君停驻脚步,抬手指了指前方:“那边是天玄学院。”
然后他又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那边是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