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犹如半生，醒来时，凌晨三点。
苏愿再也睡不着，一边想着母亲，一边等着天亮。
转眼，母亲去世已经十年。十年中，母亲每次在梦里出现都是年轻美丽的样子，而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或许，母亲去另一个世界时，只带走了欢喜的记忆，而那些辛酸和老去，全部留在了望川山下。
还有两天就是八月，八月的第三天，是母亲的忌日，看来，母亲是在提醒她回去扫墓了。
早上六点，苏愿洗漱完，将需要带走的东西全部塞进行李箱，然后下楼将小区收废品的阿姨带上楼来收拾带不走的东西。
“小姑娘，这被子虽然新得很，可惜卖不了几个钱。”阿姨抓着被子看了看道。
“没关系的阿姨，您带走就是了。”苏愿帮阿姨撑着巨大的编织袋，一样样将陪伴她半年的家当全部塞了进去。
“小姑娘，这是要回老家啦？”
“嗯。”
“回老家好，在这上班压力大，房租又这么贵，一年到头都攒不下几个钱。”
东西收拾完，阿姨从上衣口袋扯出五块钱递给苏愿，然后扛起袋子下楼去了。
这时，二房东和猫一起从对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房间我都收拾好了，这是钥匙。”苏愿把大门和房间钥匙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行，我看看。”二房东去收拾干净的房间看了又看，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一会儿就走吧？”
“嗯，把押金退了就走。”苏愿的行李箱已拉在手里。
二房东没理由再找茬儿，只得当着苏愿的面转了押金。
拉着行李箱走出小区时刚过六点半，街上人流车海已热闹起来，又是热气腾腾的一天。
苏愿到公司时，只来了保洁阿姨，昨日官宣后，人员去留基本已定，公司又恢复了踩点打卡的节奏。
把行李箱塞进工位下面的空间后，苏愿去洗手间洗了手，回来连忙解决掉路上买的早点。
李阿姨不是一个人来的，儿子、女儿、女婿，妥妥的一家人。
郑氏夫妇比李阿姨一家晚一步到公司，苏愿把他们安排进一间小会议室坐下，出来倒茶的功夫，新任董事长来上班了，时间刚好九点。
苏愿拿着准备好的文件去董事长办公室签字，郭珂像快闪一样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然后迅速签上自己的大名。
“我跟财务打过招呼了，你把文件交给他们，让他们跟客户走下面的流程。”
“好的，谢谢郭总！”苏愿没想到董事长签字这么顺利，而且安排财务专人帮忙办理。
李阿姨先办完手续，在答应儿女退回款到账后均分的同时，又让儿女现场签了养老协议，算是给自己的晚年留了份保障。
郑氏夫妇就违约金的事又纠缠半天，结果被一通凶神恶煞的电话灭了气焰。原来郑家的儿子打破了同学的头，而这同学的爸是个惹不起的人物，现在郑氏夫妇天天被索要巨额医药费。
苏愿带郑氏夫妇办完手续已近中午，夫妻二人再没闲心计较违约金的损失，签完字就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赶着去给惹不起的同学交医药费。
手上还有几张单子需要交给财务，苏愿整理好送去财务室时，恰好账务总监在。
“那两个极品客户都走啦？”
“嗯，走了。”苏愿笑着道。
“你说你这个倒霉蛋儿，提成一毛没拿到，倒惹了一身骚。”财务总监是个四十岁的大美人，出身好，嫁得好，眼里看不见几个人。全公司上下，苏愿难得是入她眼的一个。
苏愿无奈苦笑，“提成拿不到不要紧，客户退出了，公司应该要扣工资了。”
美女总监气哼了一声，“你那点儿底薪还值得扣？要扣也是扣刘珊那丫！她辞职了又有什么关系，下周一发工资见！”
刘珊就是苏愿的组长。
“总监，万一刘珊来公司闹怎么办？”某新来的会计显然不知道总监的实力，满脸担心的样子。
对面的老会计及时解惑道：“她来闹更好，总监最喜欢跟不讲理的人讲道理，她若是敢来，估计就得把脸留下。”
“嗯，知我者，老渠也！”江总监一个大美女，笑出了江湖好汉的气场。
午休时，苏愿没和同事下楼去食堂，也没有点外卖，而是在整理工作文件。等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好，又打开文档写了份辞职信。
下午上班，苏愿把辞职信交给了人事主管。
人事主管对普通员工的离职向来不上心，尤其苏愿还在试用期，随口便吩咐人事专员给苏愿办离职手续。
填写资料、归还办公用品、同部门交接工作，苏愿半小时便走完了离职流程。
三组组员听说苏愿离职全都围了过来，话没说上两句，就被通知销售部全体人员会议室集合，说是新来的销售总监给大家开会。
苏愿在大家进会议室开会的时候，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公司。
在帝都租房，找中介是最节约时间的办法，当然，中介费也是水涨船高。面对晚上无处安身的境遇，苏愿只能找中介碰碰运气。
然而，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从隔断到平房，从阳台单人床到合租双人床，苏愿一次次刷新北漂的生存窘境，在高涨的房租面前，即使是火热的盛夏，卡里的余额也在瑟瑟发抖。
中介下班后，苏愿一个人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玩轮滑的小姑娘滑到了面前。“姐姐，你的箱子真好看！”
苏愿的行李箱上贴了夜光贴纸，在夜晚的路灯下闪着微光。“嗯，我也觉得很好看。”
“这是夜晚的彩虹吗？”小姑娘蹲下身摸着箱子道。
苏愿笑着点头，“对，是夜晚的彩虹。”夜晚的彩虹，多么好听的名字。
“姐姐，你要拉着它去哪儿？”
“你猜？”
“我猜……”小姑娘认真地想了想道：“姐姐要回家吗？”
“嗯……回家！”
当晚，苏愿拉着“夜晚的彩虹”去帝都西站，买了一张午夜离京的火车票。
回家，回望川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