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亡魂亲卫队
白饭如霜2024-11-20 17:325,453

  

  庄美美闭上眼睛,流沙围绕着她的腿脚,如粘滞的旋风慢慢缠绕,侵入每一个毛孔,她害怕得想放声尖叫,但最后还是忍下来,只是紧紧的,握住霍东野的手。

  通灵的狐族都有来世。

  下一世我还要遇到你。哥哥,和霍东野。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光,明明眼帘紧闭,那阵光仍然强烈到仿佛刺痛了她的瞳仁。

  天地旋转,速度快如闪电或光,美美身在其中,眼睛沉重僵硬,也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的力量抗拒或自保,肺腑收紧,紧到快到破碎,而血液全都奔向某个未知的出口,争先恐后要脱离她的身体。是幻觉吗,阿准和霍东野的声音交替在耳边响起,在狂热呐喊还是愤怒咆哮,很大声,却听不明白详情。

  这痛苦至极的煎熬延续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切平静下来,她被人从背后抓着,双脚软软接触坚实地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叫她的名字。

  庄美美一激灵,睫毛颤动几下,立马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

  她妈。

  打扮得桃红柳绿的徐娘,堕马髻,复古妆,流云水袖长丝裙,一双弓头缀珠湘绣花鞋薄边厚底踩着,走出去人家以为她是唱旦角的没下妆就赶回家做饭了。

  绝大多数世人何其好运,没有机会正面遭遇她的可怕。

  就算她心情最好的时候,谁干了她不乐意的事儿再落到庄缺手里已经生不如死,何况现在她处于抓狂十三级状态,头发每一根都跟吃了伟哥一样直指天空。

  就这么站在庄美美面前,咆哮着:“碧狐呢??为什么是你这个死丫头陷在这里?”

  鬼蜮流沙如厉鬼阴魂不散包围,庄美美侥幸地被她妈拎住了领子,抖抖索索地悬在半空,极目脚下,除了一两个冒得相当渺茫的泡泡,根本看不出被吞没的霍东野或秦准还有任何生存着的迹象。

  理论上庄缺也站在流沙之上,但那玩意儿在她脚下像花岗岩一样结实,像羊毛地毯一样舒适——不管在什么领域,不会拍马屁的马仔都不是好马仔。

  顾不上回答庄缺的问题,美美大叫起来:“赶快救阿准和霍东野,他们落进去了,妈,快点儿,再不救就要来不及了!”

  一边声情并茂地喊着一边觉着有点蹊跷。

  刚刚落入流沙之时,分明感觉到一阵光,分明有霍东野和秦准的声音鲜明在侧。

  难道都是幻觉?据说濒死之时,人会见到自己心中最深切的渴望得偿所愿。

  倒是不假,那一刻她全身心期盼的,的确是哥哥和霍东野大难得脱,平平安安。

  想着眼泪便流出来,急忙拿袖子掩在脸上挡住,妈妈最恨人哭泣,因为那是弱者所为。庄缺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她关心的是其他事,如果水未落石未出,就算流沙里淹没的是亲老公,她也不会轻举妄动:大概这就是她一直都没有亲老公的原因吧,全部都因公殉职了。

  因此下一句仍然是逼问:“长老会破了阿展的通心传讯,其中赫然有碧狐的气息,它到哪儿去了?”

  美美拼命摇头:“没有碧狐,没有,妈,流沙里面是阿准和霍东野,就他们两个,你快点救他们啊……”

  她终于管不得避忌,双手捂脸放声大哭,梨花带雨,涕泪交下,声音痛彻心扉,实在难以伪装,庄缺一怔,知道她这肯定不是胡说,急忙喃喃念咒,挥出驱逐手势,示意鬼蜮流沙退去。

  她的命令无效。

  这大出庄缺意外。

  于是她将美美提到一边,径直弯腰查看。

  靠近流沙表面的一瞬间,她心中掠过一丝强烈的不祥之兆,尽管她继承的并非玄狐读心的正宗,但强大血脉的遗传还是偶尔能发挥一点作用,有什么事情非常不对劲。

  凭借本能,即便尚未见险象,她已然脚尖轻点,整个人翻上半空,庄美美猝不及防,像块包袱皮似的随她扶摇而上。

  忽然间一天地间被无数闪亮蓝色烟花炸开阴霾,如流星与极光交相辉映,烧穿了天幕一万米,直到穹宇深处,横扫无数吞噬时间的黑洞。鬼蜮流沙乍然失去如海底漩涡般的活力,萎缩成一小片灰暗无光的碎片沼泽,丑陋地冻结在他们的脚底,而流沙区之外,被霍东野一拳打破的鬼刀蔓从残破演化为僵死,就在她眼皮下枯萎,变得干而脆,簌簌散落成粉尘。

  世界很明朗,如同他们之前所见,甚至街道上的人都减少了许多,毕竟半个小时已经过去,地震并未到来。

  如斯厉害,那阵光倒没有伤害到庄缺的皮毛,霍东野和秦准紧随蓝色光芒从地底下窜了出来,活像两个小王八被大浪打出了海面似的,他们百分之一秒都没有犹豫,秦准拼了老命祭起自己的专利咒语,风动联合沙动作为掩护的烟雾弹,拎着霍东野就往他们住的公寓方向撒丫子跑,快得脚底生烟,一面跑一面祈祷:“庄姨你摔个跟头吧,老天你打她一霹雳吧,美美你帮我抱住你妈大腿吧,我的娘啊……”

  或者他的娘真的在天国听到了这一连串的祈祷,所以他的愿望实现了。

  救世主既不是老天也不是美美,更不是秦准死了的娘,而是从天而降的叶宅,他神气活现扑扇着绿色翅膀,像一颗流星般光速从天而降,可能在天上已经看准了情势,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为秦准他们拖延时间,于是说时迟那时快,他低头耸肩,全身曲成一个皮球状,对着庄缺的腰眼一头就撞了过去。

  本来他的用意,只是让对方稍微阻一租,毕竟看样子也知道这婆娘是个厉害角色,叶宅尽管新长了翅膀,对自己暂时也没有太大信心,结果呢,大出他意料,庄缺居然结结实实被撞得摔了个大跟头,这一摔非同小可,她飞出老远,倒栽葱扑到在地,半天不能起身,五脏六腑千经百脉都被震动,脸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痛苦之色。

  美美吓得要命,急忙上前扶住母亲,却被狠狠甩开,庄缺努力调息,一面扭头去看,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只见那在天空中高高低低旋转了几圈,慌不择路往远处飞去的怪东西,身上一对巨大的绿色翅膀招摇,正是狐族上千年一直无法忘却的噩梦。

  她咳了几声,心思正如电转,寻思今天这场面如何收拾,忽然眼角瞥到不远处的建筑物顶端,有四个人站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为了更不引人注意,还穿上了连帽的长斗篷,连头带脸罩得严严实实,问题是这个模样一上街,两岁的小宝宝都知道你们这群有问题,不是邪教就是邪门。

  好在他们平常并不上街。

  她心中一阵阴影笼罩。

  长老会亲临。这事没法善了了。

  

  

  唐宁街十号。首相官邸。

  街口的铁闸仍然紧紧关闭,惯常站岗的守卫却杳然无踪,谁都知道这儿房子旧,街道窄,绝不是什么躲地震的好地方,估计连首相本人都已经跑了。

  这就是阿展的目的地。

  他跳进铁闸,在落地的时候恢复了人身,美少年,黑色紧身衣,姿色斗篷镶满钻石,猎猎飞扬,像里面自带了风扇似的,胸部,肩上,膝盖与手肘上覆盖青铜盔甲铮铮有光。

  他径直走到首相官邸的黑色正门前。长发在风中轻拂,带着魔幻一般的金色光泽,与他的打扮一样都不属于人间所有。

  他这不知算是刻意张扬还是纯属私人兴趣,反正如果有人望到,会误以为哪家好莱坞制片厂面子大到没边,借到了整条唐宁街包括首相府作为外景拍奇幻主题电影。

  黑色正门虚掩着,里面的人跑掉的时候必定颇为惊慌,门里外还散乱着许多文件,不少还顶着TOP CONFIDIENTIAL的红印子。阿展对人类的秘密毫无兴趣,他优哉游哉进门,踏上石头大楼梯来到二楼,直接转进首相专用的书房,对挂在墙上和一路陈设的名贵油画或艺术品正眼都没看。

  就像他来过这个地方一千次一般,对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拐弯都了如指掌。

  在书桌前坐下。

  桌面上有一面巴洛克风格的小钟和一支黑色铅笔,笔尖很细。

  阿展捻起铅笔端详,然后向一旁伸直手臂,松开手指。

  铅笔笔直落下,穿过地板,消失不见。

  他满意地笑了笑,往后坐好,双脚交叉搭上桃心花木的古董书桌,四下看看。英伦古典品味在这个房间里到达顶峰,优雅又沉闷,端着,连一本书的封面都端着,更不用说墙上那些什么大将军的画像了。

  阿展伸个懒腰,觉得自己休息得够了。

  站到刚才铅笔消失的地方,他和什么人发脾气似的,使劲一跺脚。

  这部奇幻电影应该是拍到了非常紧要的时刻,主人公和那只铅笔一样,穿过地板,消失。

  在地板下不知隐藏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绝不会是直通一楼的国宴厅——否则秦展直接走一楼就好了嘛。

  不管去了哪里,观众幸好都不需等待很久,数分钟后他就再度出现,脸上带着得偿所愿的微笑,但是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他就吓了一跳。

  在阿展原先坐过的地方,书桌后的椅子里,多了个人。

  穿得倒像是真的是来唐宁街十号参加授勋或者嘉奖什么的。

  极为合身的灰色暗格条纹西装,来自真正皇室御用的手工裁缝店铺,一丝不苟的黑色领结,衬托着他流淌着淡淡金色的皮肤,秦礼天生有一种绅士的气度,就连优雅斯文下的狠辣暗示都如出一辙。

  他站起来,背着手绕过书桌,与阿展狭路相逢,面对面。金色结界在他们的周围编织,扩展,凝定,任何人这一刻都无法闯入。

  阿展双手摊一摊,雅皮士般,好像只是街头偶遇熟人站定寒暄:“耶,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礼淡淡说:“情报贩子也不能只做你一人的生意,阿展,碧狐在哪里?”

  这句话轻微地撞中了阿展的软肋,他下意识地扭扭屁股,想以拂动尾巴来缓解紧张,但随即醒悟自己现在是帅哥形象:“碧狐在哪里啊?要是情报贩子跟你做生意的话,他怎么没卖给你这个?你出得起十倍价钱啊。”

  秦礼根本不为他的冷嘲热讽所动,缓缓陈述事实:“修炼场出现红色幻象,随即被强力摧毁,而且是两次,程度之彻底连空间碎片都没法收集,被毁的时间和狐王冥洞经过的日程刚好吻合,于是派驻狐山的亲卫队和白弃本人都无法第一时间前往查探。”

  阿展面无表情:“啊哈,大新闻,第一次听说,你应该打电话通知非人第一快报电视台爆料的。”

  秦礼当然不会被他的拉拉扯扯混淆视听,他轻咳一声:“有能力监测修炼场和毁灭修炼场的人不少,但能够从狐山通道进入却不引起任何警报的,只有可能是本族四姓,拥有血缘通行许的成员,比如你,何况你上个月回狐山,偷了狐王的冥洞行经路线和时间表。”

  “阿展,我很了解你,咱们不用再浪费时间打太极,你把碧狐交给我,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眼神平静,却无法忽视儿子站在离他大概两三米的地方,呼之欲出的憎恶高过万米铜墙,仿佛秦礼再前进一步,阿展就会扑上来,尽全力打他的脸。

  那曾经彼此深爱却终于反目成仇的感觉如同落进了大海,腰上拴着巨石。

  阿展嘴角露出玩世不恭的微笑,声音中却满满都是含着毒汁的刺:“你不会追究我的责任?喂,伟大的金狐秦礼,你是不是也跟妈妈说过同样一句话?”

  秦礼霍然色变,厉声喝问:“阿展,你胡说什么?”

  阿展双拳握紧,垂直贴在身上,他冷冷凝视父亲燃烧了怒火的脸庞,深沉而无畏,你有什么资格愤怒?你这个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妈妈去世之前,用唯独高法力玄狐能捕捉到的频率传音告诉我,她因碧狐而死,要我不怪你。”

  “我以前不知道碧狐是什么,我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让我不怪你。”

  “但是,就像玩拼图一样,我慢慢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你们在人类世界为所欲为,脑子却想着一千年前的发生的破事,到底为了所谓的净化血统,你们杀了多少人……”

  “住口!”

  秦礼一声暴喝,他眼中涌出了深深的绝望,放在身后的手甚至都在轻微颤抖,明眼人会知道他正在被血淋淋地揭开本来隐藏得最深的伤疤,那里从未愈合,一直在淌血——金色的,冰冷的血。

  “阿展,交出碧狐,我们已经找到合适的对付它的办法,在这件事处理完之后,我会跟你解释一切。”

  阿展唇角露出一丝冷笑:“狐侩是吗?你们觉得找到了狐侩所以松口气了?”

  秦礼并不擅长察言观色,因此根本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他甚至还点了点头:“我不知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的确狐侩已经在狐山。”

  “希望是真的喔。”

  金发的美丽男孩微笑着,对秦礼说:“喂,不管你用什么罪名指控我,要抓我的话,是不是给我看点证据什么的?滥杀无辜虽然是你的爱好,但用在儿子身上,还是不大好吧。”

  他语气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轻快,简直叫老谋深算的秦礼都无所适从,尤其阿展那么突兀的,提到了“儿子。”

  这是很久很久很久,自从庄敛死后,再也没有在他们生活中出现的一个词。

  秦礼的眼神转向阿展的手掌,那儿握着什么东西。

  狐族最高机密的存放地之一,就是在唐宁街首相书房的地板下,那儿设置了一个异度空间的特别保险库,储藏的是族中最高管理层才有权接触的东西。

  阿展拿的,如果是秦礼脑子里在想的东西,就坐实了他刚才的一切指控,至少,足够提供了足够证据,让他亲手抓自己的儿子。

  阿展手指一转,果然抛出一张吉他拨片大小的水晶卡,那张芯片如被召唤般轻轻落到秦礼的掌心。

  阿展伸个懒腰,露出非常惋惜的表情:“碧狐在哪儿我真不知道,这玩意是刚拿的。”

  水晶卡内的透视3D文字徐徐逸出:LADAGAGA未来三十年造型全预测全解读!

  这是神马?这是谁放进唐宁街十号特别保险库的?这里是绝密文件储存的地方啊喂?

  但水晶卡的背面又分明打着唐宁街十号的狐库铭藏标记,这是非人界最伟大的工族手制的记号,绝对无法仿造。

  “你进来是为了拿这个?”

  “可不是,叫阿准去了好多次博引大厦那边都找不到,我猜多半是在这儿了。”

  他们双双都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事实,四目对望,有风轻轻围绕,阿展行事出人意表,但秦礼生平个性却都是一条道走到黑。

  但他居然轻轻叹了口气,非常言不由衷地说:“我觉得,你不要沉迷于这些东西,会比较适合你。”

  阿展很配合地摊摊手:“我觉得也是,以后改追贾斯丁比伯好了,至少还是正常人。”

  这段对话像一个过桥梯,让秦礼能侧身让一让,而阿展能轻松爬下墙,可惜万事都有可能遭遇一个斜刺里杀出来的程咬金,今天扮演这个角色的人是庄缺。

  她进来的方式非常破坏文物,是从官邸二楼正对唐宁街的窗口直接撞进来的,很明显心情不好,本来可以用穿墙术,偏偏要用爆破术,搞的窗边放的古董花瓶打成一团稀烂,她的第一句话是:“今天放不了水,阿展必须拿回狐山。”

  这父子俩都一怔,幸好庄缺绝没有藏头去尾的习惯,紧接着就说:“碧狐刚刚现身攻击我,整个亲卫队的人都看到,亲卫队我还能压下来,但长老会亲自出来了。”

  她看看天光:“他们向五神族递交了时间回转的特别申请,修炼场发生的事很快会通过光行拍的实况转播重现,阿展刚才传的那个通心信息已经长老会破译,碧狐又自己现形,白弃亲自去追了,肯定跑不了,阿展和这一切都脱不了关系,两分钟后长老会的人就会到这里,老弟,你这次包庇不了了。”

  

继续阅读:第二十七章 米鼠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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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色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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