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茗香茶楼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暖光映在覆着薄薄水雾的玻璃上，朦胧透出屋内的典雅与氤氲茶香。
茶楼门前的窄小停车场，郑明远手握方向盘，正倒车入位。眼看着车尾就要滑进那个空车位，一辆电车却突然横插进来，车轮一拐，毫不客气地占了先。
“哎！我这都快进去了！”郑明远猛拍方向盘，车窗未降，骂声憋在喉咙里。可那人居然还回头瞪了一眼，“急什么急，奔丧去啊！”
郑明远气得胸口发闷，熄了火，冷着脸下车锁车，脚步匆匆地朝茶楼走去，连领口都没来得及拉好。
其实，郑明远这两天的心情都不好。
粒子对撞机项目，半年多了，从盛夏到初春，现在还是停滞不前。
宋维洲已经找郑明远谈过好几次，语气一次比一次冷，最后一次的的氛围尤其不愉快，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打断了。
可这真能怪他吗？郑明远心里憋屈，是王建华死死卡着评审关口，不签字、不表态、不给机会。
郑明远已经用尽了办法：跟‘宋维洲’一起三番两次陪王建华吃饭，陪笑脸、聊家常，甚至主动提起他儿子留学的事；还拉上几个关系不错的研究员一起联名提议，想从舆论上施压。可王建华就像块冻硬的石头，纹丝不动。
可是，宋维洲似乎越来越没耐心了。近来催得紧，电话一个接一个，搞得他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这些天来，唯一能让郑明远稍感欣慰的，或许就是他在私下推演中、取得的关于标准理论的突破。尽管目前的框架还没有办法解释“粒子梳”现象，但是郑明远有信心。
郑明远站在茶楼门口，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王院士，让您久等了！”郑明远一进门便堆起笑容，声音热络，快步走向角落的包间，“这路上堵得厉害，来晚了，实在不该，赔罪，赔罪！”
郑明远的笑脸挂得自然。
今天是王建华约的郑明远，这让郑明远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没把宋总也叫上，咱们几个一块儿聚聚。”郑明远边笑着寒暄，一边顺势脱下外套，叠好放在椅背上。
“不，我不见宋维洲。”王建华抬起头，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我就找你。”
这半年多来，王建华又陆陆续续见了宋维洲四次，但他吃饭聊天，绝口不提粒子对撞机的进度。
郑明远一怔，“找我？”
王建华缓缓开口，“我感到可惜啊……你是个人才，有想法，有冲劲，也有学术底子。可现在，却把精力耗在一个没影儿的项目上。”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郑明远，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国家需要的，不是空谈理论的学者，而是能真正推动科技进步的实干者。我想让你‘为国铸剑’，功在千秋。”
郑明远仍没完全明白他的用意。
王建华见他迟疑，便继续道：“市里打算在怀柔科学城建一个传感中心，定位是国家级前沿平台。我准备向市政府举荐你，担任这个项目的高级科技顾问。你能力够，劲头足，又懂政策，最合适不过。”
“高级顾问？”郑明远瞳孔微缩。
有了高级顾问的头衔，郑明远的影响力将从学术界延伸到政界。这不仅是荣誉，更是实打实的权力入场券。
“这……”郑明远迟疑了，声音低了几分。他清楚，天下没有白来的盛宴。
王建华却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语气反而更加平和：“你不用多想。我是各方面评估后，真心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把才华浪费在一条走不通的路上。机会难得，错过，就再没有了。”
话说到这份上，郑明远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举荐，是交易。王建华不是在拉他上位，而是在拉他站队。
“王院士，您这番心意……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郑明远端起茶杯，做出敬酒的姿态，顺势说道，“凭您这句话，我都得敬您三杯。您等着，我这就让服务员拿酒来。”
“酒就不喝了，”王建华摆摆手，语气淡然，“年纪大了，伤胃。”
随后他语气忽然一转，低声道：“我听说……你最近牵头的那个探测项目，宋维洲没批经费，反而转给了其他团队？”
郑明远明白王建华这是试探他的心意，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语气轻松地打了个哈哈：“研究所嘛，资源调配有整体规划。现在全力推进粒子对撞机，经费紧张，有些项目缓一缓也正常。”他笑了笑，顺势把球踢回去，“王院士，您什么时候能开个口，把评审会排上日程啊。”
郑明远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就背叛宋维洲。宋维洲能给他的，是一整套超越时代的知识体系，是普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先知”级优势。
王建华静静看着他，良久，他才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话说到这份上，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王建华不再追问，郑明远也无意多言。两人只得转而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言语间客客气气，却再无实质交流。片刻后，便草草结束了这场会面。
离开茶楼后，郑明远在车里坐了许久。他反复回想着跟王建华打交道的场景，那些话、那些语气、那些眼神，似乎从从一开始，王建华的目标就很笃定，直指宋维洲。现在又试图用利益拉拢他，显然是为了挖出更深的真相。
郑明远越想越觉得，这不像猜测，倒像是掌握了某种证据。
犹豫片刻，郑明远启动车子，调转方向，驶向至理研究所。
他必须当面和宋维洲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