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辛苦了，刚在查房，一切正常。这是您的焦糖玛奇朵。”文倩一张口就是台湾腔，差点没被自己齁着。
老板王子佳这半个月来一直在外考察，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回总算是回巢了。他过去担任奢侈品行业高管，是一个非常注重员工外形、仪表、格调的中年男子。文倩跟他这些年，从中性风被他带得越来越“娘”了。王子佳是北方人，但喜欢说台湾腔，文倩只要遇到他，就不自觉地被传染口音。这位格调男的挚爱是星爸爸的焦糖玛奇朵，已经十多年了，每天早上同一时间都得来一杯。给他送咖啡仿佛是员工内部默认的“荣誉”。
“老板，”文倩必须逮住这次机会赶快说——“咱的‘年中奖’什么时候能发啊？我记得是有六万五。再不发……都年末了。”
王子佳疑惑地看着她：“钱不够花？你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衣食住行你哪样要花钱的？”
“我买房了。马上要付首付。”
“买哪儿了？”
“——东五环，外。”文倩忐忑地说道。本来买房这种事根本就是私事，可不知怎么，一对上这个男人，她却感觉领导有权发表意见。
“你疯了？”
老板这个反应，她也不奇怪。公司在西二环，文倩买在东五环，意味着上班要跨七个环。可是文倩只有五环的经济实力。同样是五环，西五环都快到山里了，东边还相对很繁华，当然要买东边了。
“文倩，我教你脸皮要厚，是要你对客户，不是对我。听说这次我出差，店里发生了四五次事故，昨天还差点儿闹出人命来——你还好意思找我要奖金？你也不问问今年的奖金够不够你扣？”王子佳一通反问。
文倩无语。这些事故哪一样不是靠她化险为夷的。
“我们跟酒店签的租约，明年到期，这个你知道吧？他们想涨价，这个你知道吧？生育率在逐年降低，这个你比我更清楚吧？”王子佳一脸严肃地质问她。
文倩只能点点头。
公司虽然年年盈利，但是是建立在跟酒店签了十年租房条款的情况下。这几年房价一直在上涨，月子中心的盈利却没有增加。如果明年酒店突然要价，那公司的运营压力将不堪设想。
“老员工了，要有思想觉悟。年中奖做好和公司共进退的打算吧。现在买房不是个好时机，房价在降，你最好再等等。”王子佳轻轻一句话，文倩的年中奖不禁化为云烟，连年终奖也“共进退”了。
“我这次去南方，收获很大，打算在每个省会城市开一家分店。可以考虑直营或者加盟的形式。下一年度的融资，还有分店拓展，交给你来跟。”王子佳呷了口焦糖玛奇朵之后，换了个和蔼的表情。
“老板，不是说了我们要做一家小而美的店吗。你一向是不肯开加盟业务的啊？琅悦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口碑，你不要了？”文倩惊道。
“那我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酒店的CEO跟我亲自谈租金，我们谈下来的最终结果是上浮百分之十五。但他们很不满意，他们想加到百分之三十。据我所知一家高端会所看上了我们的这个地方，就等我撤呢。我不想办法，怎么养得起这个店？”王子佳暴躁地说。
“老板，那融资的事情您也得找专业的人，我已经是七乘二十四小时的节奏了。”文倩真的是太后悔今天来找他要奖金了。
“我让你带新人，你带怎么样了？阿薇不是干的很好嘛？她和你同期进来的，多放手，早点让她负责产妇部。她接了你的班，我就升你为副总。”王子佳随口就一个大饼，然后给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厚摞资料。
“你这哪个年代的手机了？”王子佳瞥了一眼她胸前挂的手机。
文倩愣了一下，她的手机是去年年底刚换的iPhone14，并不旧。
王子佳拉开抽屉，丢了个全新的15的给她。“别丢我的人。”
文倩想到一会儿换新手机还要导入数据，心都堵上了，脱口而出的却是，“谢谢老板……”
文倩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再把这一厚摞连同辞职报告一并丢他脸上。每次说是升职，升完职就意味着更多的活儿，更大的锅，奖金还没做销售的时候的分红多，给点小恩小惠就把人扒脱一层皮。
文倩正要转身离开，王子佳突然把语调放低：“那个，安排了吗？”
“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文倩没好气地答道。
“你自己试了没有，效果怎么样？”王子佳继续凑近，鬼鬼祟祟地问道。
“一针三千，我试不起。老板报销吗？”文倩怼道。
说到这针，文倩实在是忍无可忍。她一直怀疑，王子佳给她一再升职的一大原因就是，自己很会化妆，而且给他辅导得头头是道。可问题是，王子佳长着一张令人过目就忘的路人脸，化妆这种黑科技用在他脸上真是作用颇微。
今年他倒是走到了文倩的前头，开始研究上医美了。但他一大男人不好意思到美容院去了解，总让文倩体验完了之后，再请人给上门服务。还别说，今年几针玻尿酸打在苹果肌后，他的颜值好像有所提升。
顺着美容针又拉拉杂杂扯了一堆之后，文倩知道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两大块：融资、拓展，是一样逃不掉了。
“阿薇，你说他是不是想逼我走啊？”好不容易从王子佳那儿脱身，文倩回到自己狗窝一样的办公室。阿薇进来拿展品，看到文倩的表情就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奖金没要到。
“不是。他只是单纯想多压榨你一点。”阿薇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