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区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厨具和各种新鲜食材。刀具在灯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色彩斑斓的蔬果、鲜嫩的肉类和各种珍贵的香料，在等待着厨师们的加工。大厨带着其他厨师们围在炉灶旁，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沈默终于如愿以偿换回了后厨的制服，一进到这个热火朝天而又人声鼎沸的空间，他就有种兴奋感。这里的时间比外面更凝结，更珍贵。厨师们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将一道道美食呈现给顾客。他们需要分工合作，配合默契，才能确保每道菜都能按时上桌。这种在有限时间内将食材以各种形态组合起来的游戏，始终吸引着沈默。
不过，他仍然不确定埃里克斯是否看见了他。副厨路易斯把他带到了实习厨师的区域，向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便让他负责一些最简单的食材处理，包括打发蛋清，打发黄油，冷菜摆盘等等，站位是离埃里克斯最远的区域。
“嚯，来了大活儿了，沈默，上吧。”大伙看着洗菜工送上来的一筐食材笑了。
沈默探了一下头，看到一筐紫色的手指状蔬菜，心想不就是小丑茄吗？切花刀也不难。但等他真的拎起一根“小茄子”时，瞬间就知道这个“大活儿”的厉害了。
“以前处理过吗？”副厨路易斯拿来了一个长镊子和一个透明方盒子，“慢慢挑籽吧。”
沈默点点头，接过镊子，心里凉了半截。这一盆小茄子一样的紫色水果，是指橙。鉴于它难以成熟的属性、高不可攀的价格，以及晶莹剔透的模样都和鱼子酱有异曲同工之妙，被称为“水果中的鱼子酱”。指橙的果肉像珍珠一样圆润饱满，因此需要用镊子一颗颗夹出来。
“等等，”沈默看到路过的埃里克斯，立马把围裙一摘，“你劝我回后厨，就让我干这个？”
“要按规章制度啊。你目前是副厨直接管理的人，你早点在路易斯手下从cook（厨工）升到三厨，我就能直接带你了。”
沈默心里大呼上当。虽然他知道，不论中餐还是西餐的厨房，里面都是等级森严的，也不乏勾心斗角，但当时领班和主厨同时邀请自己回后厨，沈默预期他们觉得至少会给自己一个二厨的位置，这样对他的职业履历也算有所帮助。可是现在，他的职位只比洗菜工高了一级而已。而路易斯与他并无交情，如果他的晋升需要看路易斯的考核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
本着“来都来了”的态度，沈默在只有六度的冷盘房里挑了一整天的籽，打算今天干完就有理有据地离开红磨坊。
“沈默，你刚才全程戴手套了吗？”晚餐时段过半，副厨路易斯突然怒气冲冲地拿来一份生蚝，让他自己吃上面的指橙。
沈默用银餐勺舀了一口这“水果中的鱼子酱”，心里大呼糟糕。指橙的颗粒入口时是浓烈的酸味，回味中是柑橘的甜，加上咬上去的“爆珠感”，本身就像一道天然可口的分子料理。可是今天这指橙除了酸甜刺激的味道，还多了一点极其不和谐的薰衣草花香……
他摘下手套，嗅了一下自己指尖，果然还残留着一点昨天的薰衣草发油的味道。
昨天在浴室里和文倩打闹的场景突然浮现在沈默眼前，他无奈地一笑。好像自己遇到这女人总会特别倒霉。
“沈默，你怎么回事？今晚你刷盘子。”埃里克斯过来，及时帮沈默“解围”。
于是餐厅打烊之后，沈默又在洗菜区洗了足足几百个盘子。埃里克斯一直在烹饪区研发新菜。季节还没到深冬，他已经在为春季菜谱做准备了。
“喏，这是你探究的秘密。”埃里克斯把一根细叶子从围裙兜里掏出，丢到案板上。沈默走过去一看，正是一簇平平无奇的百里香。沈默拿起来闻了一下，很像红花百里香，但又有一种淡淡的松针气味。
“这是？”沈默确定这不是他买过的三十九种中的任何一种。
“这是我杂交培育的，过海关申报带过来可不容易。只在我宿舍的阳台上生产。每天我都从家里带一些过来，所以你洗菜的时候是接触不到的。保密哦！”
“不过，其他人就算知道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对这道菜的理解还到不了纠结这一味调料的程度。”埃里克斯显然是在夸赞他了。
“这款百里香，要放到新菜的酱汁里面，但剩下几味调料，我还没想好。你先帮我打发黄油吧。”
埃里克斯说完就开始煎一块干贝。沈默伸手按了一下黄油，已经软塌了，正是适合打发的温度。沈默高速转动手腕，徒手打发着，直到黄油与空气充分混合变白之后，再轻轻一挑，出来一个轻巧的尖儿。他感到很满意，便递给埃里克斯。
埃里克斯拿出一块焦味黄油在酱汁锅中融化至透明，放入秘制百里香调味，随后加入了一块不知道什么骨熬成的透明的高汤冻，和黄油酱汁一起，倒在调料碟中，再将沈默刚才打发的黄油倒在顶部。这款酱汁的配方沈默从未见过，应该是埃里克斯的独创。
两人各自用干贝蘸了一下这款两人合作的秘制百里香黄油酱汁。
“嗯，很简洁的一道海鲜。”沈默赞道。
“你打发的黄油也很不错，不过下次最好加入一些蛋清，否则黄油味就会太重。”埃里克斯吮了一下手指点评道。
沈默按照埃里克斯的方法调了一遍，果然黄油被打发得更蓬松轻盈了。他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一下自己打发的黄油，确实一点都不腻，好像什么都不蘸就可以直接吃。
“沈默，现在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发现路易斯可能会跳槽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当大厨，可能还要从后厨带走很多员工。”埃里克斯的话让沈默震惊。
副厨出走，往往意味着整个餐厅都不再有秘密。
“所以，我要用他还在的这段时间，尽快招兵买马，然后多研发出一些新菜。这些新菜的配方，对整个后厨都要保密，而我只想邀请你来跟我完成这个秘密的研发过程。顺利的话，路易斯走后，你就会是红磨坊的副厨。”
沈默这才明白埃里克斯和领班为什么这么极力挽留自己。
“埃里克斯，你我本无缘，只因这一碗红酒牛肉。”沈默清楚的知道，他来这里只是偷师学艺，红磨坊并不足以吸引他再此落脚，所以，尽管他现在还是一个肄业又失业的学徒……
“我会帮你做研发，和你一同探索厨艺，所有菜谱都会为你保密。但副厨的人选，你可以继续寻找，我志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