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本王去见太子,一切等本王回来再说,嗯?”朱棣目光越发地柔和。
锦曦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可是太子突然前来,肯定是大哥通风报信。她对上了朱棣的目光,那双总是给人压迫感的眼睛这时也毫不退缩地看着她。
锦曦醒来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在绣楼中,知道已经回了府。她坐起身,感觉浑身绵软,一提内力竟空空如也,心里大惊,难道大哥废了她的武功?她心中一急,珠泪滚滚而下,当日和朱棣说起若无武功之时的惶恐顿时袭上心头。
“小姐!”珍贝进门,见锦曦坐起身子,惊喜地大呼起来,“想死珍贝了!少爷说你在外重病一场,小姐感觉可好些?怎么了?”
她瞧见锦曦满脸是泪,吓了一跳,转身就往门外跑,“我去叫少爷!”
锦曦开口正要喊住她,又想见到大哥问个明白,她咬牙起了床,坐在锦凳上梳头。徐辉祖不紧不慢地进了房,柔声对珍贝道:“你回房等我。”
珍贝红着脸离开,锦曦啪地把梳子扔在妆台上,回头怒视着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你把珍贝怎么了?”
“我收了她做侍妾而已,她不过是记挂着你,还非要来侍候。”徐辉祖边说边自得地坐下,端起茶悠然地喝着。
锦曦叹息,珍贝一直心慕大哥,也算遂了她的心愿。“你废了我的武功吗?!”
“没有,一月之后自然而解。守谦大婚,我可不想我的妹妹被人看成是野丫头!”徐辉祖放下茶碗道,“对了,父亲去北平了,府中我做主!在外奔波两月,你晒黑了,在家里静养些日子吧。太子听说你回来,明日便来府中看你。”
太子要来?让她没了武功就是为了太子要来?锦曦看着大哥得意地步出房门,气得一股脑儿把妆台上的东西全摔了个粉碎。
第二天,太子果然来到府中。
锦曦被两个粗使丫头强行扶到凉亭坐着,她又不敢给太子脸色,只闷声不语。
“锦曦,你瘦了些,与四弟凤阳一行很辛苦吧?我都听说了。”朱标温言道,今日方见锦曦女装示人。她男装玉雪可爱,英姿飒爽,女装却比秦淮花魁落影更显明丽。
锦曦此时浑身无力,倒让这种无力的温柔遮住了眉间英气,平添了几分柔弱,脸上轻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朱标震撼不已,眼睛里再无别的色彩,痴痴地盯住锦曦。
锦曦被他看得满面通红,低声道:“日头大,锦曦大病一场,身子受不住,这就回房了。”
侍从早被徐辉祖支开,锦曦咬牙撑着起身,脚步虚浮,太子已伸过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她身体无力,恨得直翻白眼。“锦曦唤侍从前来便是。”
“没关系,你是辉祖的妹妹,我与辉祖是儿时玩伴,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朱标极享受这时的软玉温香,明明从凉亭到绣楼不过几步路,却缓缓地行了片刻工夫。
锦曦强忍着恶心回到绣楼,说什么也不肯让太子进屋。
朱标微笑道:“好生歇息,改日我再叫太医来瞧瞧。”
语气中的亲昵之意毫不掩饰。
锦曦勉强一笑,掩上了房门。
太子离开不久,徐辉祖便笑着出现,“锦曦,太子对你钟情得很哪!你要知道如今常妃身体虚弱,燕王凤阳之行回来,皇上大怒,若不是吕妃身怀子嗣,当场就赐她白绫了。东宫空虚,你是魏国公长女,这是你的机会,将来……”
“大哥之意是锦曦入主东宫的最佳时机到了?”
“是,也是将来我徐氏一族最好的机会!”徐辉祖顾不得锦曦的情绪道。
“大哥,锦曦再问一声,你真要送我进宫?”锦曦伤心而愤怒,怒目而视。“我要见母亲,她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徐辉祖笑了笑,“娘去栖霞山小住了,要守谦大婚时才回。”
“好,好!”锦曦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目光中已浮现一层水雾,她看向徐辉祖,伸手拿起旁边的花瓶用力砸碎,决绝地说:“你我兄妹之情从此便如此瓶!”
“大哥是为你好,也是为家族好!”徐辉祖愣了片刻,缓缓道,“父亲回府,我便会禀明父亲太子心仪于你,日日来府中探望,这事也会宣扬出去,你嫁太子便势成骑虎。太子殿下更会求恳皇上赐婚。”
锦曦眼睛一闭,两行清泪滑落,“你竟不惜败坏亲妹的名誉……滚!”
等到太子再来,锦曦便闭门不见,卧床不起。
徐辉祖只是冷笑,太子见不着人也不恼,每天都送来大堆礼品讨好于她。
锦曦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没了内力,自己走路也要侍女搀扶。大哥下令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后院,连朱守谦也不知道她回来了,锦曦形同软禁。十来天下来,心里早已不耐烦至极。
然而这日起床,竟在窗台上发现一朵兰花,锦曦四处看看无人,就拿起那朵兰花仔细瞧了瞧,这只是一朵普通的兰花。她知道必是李景隆所为,暗想,难道解困还得靠李景隆吗?李景隆想杀她灭口,想必知道了她的情况又留兰示意要帮她。那她该不该接受呢?
等不及她想明白,当晚子时,李景隆悄然出现在她绣楼中。
看到锦曦衣裳穿得好好的,也不点灯,静静地坐着,李景隆哑然失笑,“等久了吗?看到我惊喜吗?”
“不知道大哥给我吃了什么药!浑身无力,你有解药吗?”锦曦单刀直入,不想废话。
“啧啧,以为你困了十来天看到我会有惊喜呢!一句思念的话也没有,多伤我的心啊!”李景隆摇头叹气,手却切上了她的脉,寻思一会儿,突然一把拉她入怀。“这样多好,锦曦有武功时,景隆可不敢接近。”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呼出的热气激得锦曦耳朵一痒,脸也烫了起来。她庆幸是在晚上,只有窗户透进的月光,所以瞧不分明,她双手用力一推李景隆,李景隆双臂一收揽得更紧,“白费劲儿,锦曦,很早我就想抱抱你了。”
锦曦困在他怀里挣脱不得,脸上已起了怒意,张嘴便要大声喊人,突然一枚丸药送入她口中,李景隆戏谑,“利用不成,就当我是贼吗?”
锦曦一吞口水咽下丸药,恼道:“男女授受不亲!”
李景隆轻笑着放开她,极为不舍地摇摇头,“我只是不喜欢你大哥如此对你罢了。要下手也是我先来!我帮你恢复内力,讨点利息也是应该的,你忘了,我是连灾民银子都会赚的黑心商人。记住我们的约定,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我要讨的利息怕你付不起。”
锦曦觉得腹中一股热力上腾,知道药已起效,脸一扬,便笑道:“若是我宣扬出去是你想杀燕王呢?”
李景隆笑嘻嘻地看着她,“朱棣会以为你说笑话呢,因为,你能确定在树林里是我的声音吗?说不定那根本就不是我呢?说不定……在韭山之上我说的全是谎言呢?你半点儿证据都没有!”
“只要我说,总有人查,不是吗?你还想以一副浮浪无知的花花公子面目示人?成天掩饰不觉麻烦吗?”
“呵呵,内力一恢复就开始知道威胁人了?”李景隆不恼反喜,俊逸的脸在月光下无害之极,“眼睛看到的,不见得就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不见得就是真的。你真傻,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李景隆,我突然想起传说中有个江湖组织,有独特的情报网,有功夫一流的杀手,你不是爱兰吗?那个组织正好就叫‘一品兰花’。”
“呵呵,我正疑惑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想不起来呢?你看到虎斑兰便知道是我,你想到了‘一品兰花’,就能想到我手上有多少能让魏国公府灰飞烟灭的东西了。或许这些东西没有什么,连你大哥背着太子倒腾粮食赚银子,为东宫收买力量也没有什么,只是,皇上现在正愁找不到托辞让功臣回家养老,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我想他会乐意知道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你不避讳我?!”锦曦觉得李景隆不会无缘无故告诉她这些,想起他说的话,虽然明明恨他公然威胁她,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李景隆看着窗外的月亮,轻声道:“知道你还兰时我不能回答你问题的痛苦吗?锦曦,你要知道,高处不胜寒,走到这一步,我清楚一切都将停止在这一天。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吗?我得不到你,我会痛,你不爱我,我更痛!可是,你却不知道,怎么解除我的痛呢?知道秘密却无法说出,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我不过想要让你尝一尝罢了。”
他的声音像风一样轻,在夜半无人之时轻若蚊蚋,但却带着浓浓的恨意。
锦曦浑身如浸冰潭,生生打了个寒战。她吃惊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指着他说:“你走!我不要再看见你!”
“我会看见你的,譬如在靖江王大婚的时候,譬如在以后的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也许我会来,然后轻声告诉你我又做了些什么。锦曦,你看,你若不嫁给我会是多么痛苦!”李景隆呵呵笑道,翻身跃出窗外,走时又叹了口气,道,“锦曦,我对你终究不能忘情。我可没有把握把你从东宫里救出来。我把落影送给了他,他还是不肯放弃你,我虽得不到,那也总不能让朱标一次得两个吧。”
他如一抹乌云飘然而去。锦曦无力地坐下,她实在不知道李景隆想干什么,又是救她,助她恢复内力,又是吐露秘密,以她的家人相要挟。
她盘膝而坐,将内力行遍周天,默默地思考李景隆的话,不知不觉已到了天色微明。才合上眼睛,就听到珍贝和大哥的脚步声。
徐辉祖微笑道:“收拾一下,太子妃请你进东宫。珍贝,帮锦曦梳妆打扮。”
锦曦脸色一变,“大哥,你这样对自己的妹妹未免太过卑鄙!”
“锦曦,大哥是为你好,珍贝!给她梳妆!”
锦曦气得呼吸急促,胸膛猛烈地起伏着。等到徐辉祖离开,最后一丝兄妹之情也断掉了。她抬起头,泪眼蒙地哽咽道:“珍贝,对不起!”翻手一掌砍在珍贝颈上,珍贝晕倒在地。
收拾了些细软带在身上,跃出府去,锦曦一片茫然。若去找母亲评理,母亲定会找大哥说理,只要大哥阳奉阴违,自己断无第二次落跑的机会。想了半天,她决定去朱守谦府上避避。
出得府来,她突然觉得脑后风声传来,难道是大哥追来?锦曦下意识地回身一脚往后踹去。
“啊!”锦曦回头,和身后之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朱棣被一脚踹在胸口,踉跄着后退几步,扑的一下跌坐在地上。他脸色发白,指着锦曦“你……”了半天也没抖出句完整的话来。
锦曦满脸的惊诧,见误踹了朱棣,也急得要命,这里离府不远,刚摆脱大哥又伤着了朱棣,心中暗呼倒霉,朱棣也是她惹不起的人啊!她慌忙走过去拉朱棣,“你怎样了?对不起,我以为是,是小偷!”
朱棣被她踹中胸口,闷得半晌发不出声,这会儿缓过劲来了,气得声音发颤,“好,谢非兰!你是非要和本王过不去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见了本王你不是摔就是踹!好好,往日的账今天一并算了!来人!给我拿下了!”
本来几名燕卫就被锦曦一脚踹翻燕王的变故惊得愣了,再听燕王言下之意更是呆住。
燕九等人只知道谢非兰是靖江王远房表亲,武功不俗,王爷凤阳巡查“借”来做了几天护卫。小溪镇锦曦不辞而别,今日在大街上看到她,正想打招呼,燕王高兴地摆摆手不让他们惊动她,自己偷偷走到谢非兰身后,不料却被踹飞在地。
三人心想,谢非兰的胆子真够大的,连燕王都敢踹,还是在大街上,一时间竟忽略了朱棣下的命令。
“王爷,这不是误会嘛!”锦曦急切地分辩。
朱棣见没有动静,往后一瞧,几名与锦曦相熟的燕卫还在发愣。朱棣心中起恨,从地上站起来,见刚换上的素锦已沾上了泥沫子,用手使劲拍了拍,眯缝了眼,冷冷地道:“怎么,当了几天燕七就真成了兄弟了?”
燕五、燕九与燕十七这才回过神来,大喝一声,“谢非兰,还不束手就擒!”
锦曦的嘴张了张,足尖一点转身就跑。眼前暗影一花,燕十七已笑嘻嘻地挡在她面前,眼睛对她眨了眨。
她回头再看,燕五和燕九已堵在身后。锦曦异常无奈,苦着脸道:“王爷,可否过了今日再说?非兰亲自去王府赔罪?”
朱棣寒着脸,瞧着她不说话。锦曦的目光望向他身后,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大哥正急步朝他们走来。
“十七哥,你擒了我!别让我落在徐辉祖手上。”锦曦低声道。
燕十七眼中晃过诧异,手上却未停半分,锦曦故意和他过了两招就被他擒住。
“带回王府!”
“燕王爷!”徐辉祖急了,远远便高声唤了一声。
朱棣回过身,嘴边噙着一抹了然的笑容,“原来是魏国公的大公子,何事?”
“见过燕王爷!”徐辉祖抱拳一礼,“不知表亲非兰何事惹王爷生气,她年纪尚幼,王爷大度饶她这回,辉祖感激不尽。”
“哦,也没什么,她答应做我的燕卫,却不辞而别,本王的亲卫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徐公子见谅!回府!”朱棣淡淡地抛下这句话,早有侍从牵过马来,他翻身上马就要离开。
徐辉祖急了,拦在马头,“燕王爷,父亲走时再三叮嘱辉祖照顾好非兰,她若是不告而别定是另有隐情,请王爷看在父亲的面上饶她一回,待我回府问明详情再亲来王府赔罪。”
“不必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王向来以军法治府,回府!”朱棣最后的话却是对着燕十七说的。
燕十七当机立断带了锦曦直奔燕王府。
徐辉祖正欲再说,朱棣脸一沉,“徐公子,若是谢非兰真有苦衷,本王自当看在魏国公份上不予计较。”猛地对马抽了一鞭,扬长而去。
徐辉祖又气又急,气的是朱棣不买账,急的是怕他发现锦曦的身份,自己又不敢说破,白吃了个哑巴亏。他计上心来,匆忙往皇宫而去。
燕十七带着锦曦跑了一程路,轻声问她:“怎么惹上魏国公府的大公子了?”
两人同骑,他拥着锦曦,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声音已放得极柔。
锦曦惊魂未定,没注意到燕十七的异常,见离开大哥了,便笑道:“十七哥,你放开我,我这就走啦,刚才多谢你了。”
燕十七看到燕五和燕九在旁边,便摇了摇头,“非兰,我可不敢放你。王爷说了要擒你入府的。”
锦曦急道:“那不是为了躲我……躲我表哥吗?不然我早跑啦,你放了我行不行?我不能被燕王抓到的,刚才是权宜之计,你不放我,这不是前门赶虎后门进狼嘛!燕王是要报仇的,十七哥!”
燕十七一惊,心想她还真的摔过燕王,可若是放了锦曦,燕王面前如何交代?低头看到锦曦仰起脸瞧着他,心一软,便道:“我放你。”伸手就去解绳索。
这时朱棣刚好拍马赶到,猿臂一伸,已将锦曦掳过马去。燕十七只好无奈地看着朱棣带着锦曦跑远。
朱棣有意报复,想起吕家庄逃命时被锦曦横卧在马背上吃尽了灰泥,此时也原样照搬。锦曦挣扎起来,他同样一掌拍在她背上,“哼!本王早说过会讨回来的,哈哈!”朱棣竟放声大笑起来,心情格外舒畅。
“你这个趁火打劫的小人!”锦曦扭着身子大声开骂。
她倒挂着身体极不舒服,偏偏朱棣又狠抽了几鞭子马背,他的坐下原本就是神驹,此时被狠抽几下,顿时扬开四蹄风驰电掣般狂奔起来,一下子就把燕十七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锦曦被颠得头昏脑涨,朱棣虽没有内力,力气却挺大,死死地按住她的背不让她动弹。她一张口满嘴兜风,灰沙扑面,只得紧闭了眼暗暗叫骂。
朱棣直接纵马进了王府才停下,他一把扯下锦曦扔在地上,蹲在她面前微笑着说:“谢非兰,当初本王所说的话今天一并实现,本王府中行的是军法,本王给你算算,顶撞本王挨军棍二十,不服军令挨军棍四十,逃跑嘛,本来是打死了事,干脆就折成军棍六十,还有,你还摔了本王一跤,踹过本王两次,加起来一共是两百军棍,啧啧,可惜了。”
锦曦坐在地上,听他啰唆了半天脑子才清醒起来,燕十七当时只是做做样子,绑得不甚紧,她又有武功,此时一个翻身站起,又是一脚将朱棣踢飞,足尖一点就往外跃去。
“抓住她!”朱棣见她被绑,心里得意,一时间忘记了她会武功,见锦曦要逃脱急声大喊道。
他这一呼,竟跳出十来名侍卫去拦锦曦。
此时锦曦已挣脱绳索,双手一自由便和侍卫打起来。王府内设有练兵场,摆着十八般武器。锦曦随手取下一根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逼得侍卫们近不了身。
然而侍卫越来越多,她又瞧见燕十七他们急奔进府,心念一动大喝一声,甩出一招神龙摆尾,扫翻面前一圈侍卫,施展开轻功跃到朱棣身旁,在燕十七他们到达时,锦曦已用枪逼住了朱棣。
“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大罪?!”朱棣一点儿也不着急,进了王府,他就不怕谢非兰跑了。
锦曦叹了口气,“王爷,你的二百军棍早打死几个谢非兰了,这不是你逼的吗?”
“你若现在投降,本王可以考虑只打你一百军棍。”
“王爷,非兰体弱,挨不住!”
“那就五十吧,五十军棍,一笔勾销。”朱棣不知为何,突然想笑。
锦曦“咦”了一声,“王爷,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怎么还这样嚣张啊?”
“是吗?你以为进了我这燕王府,你还能出得去?”
燕十七紧张地看着锦曦和朱棣,心中大急,挟持亲王,砍头的罪名也不为过,非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锦曦对上他的眼睛,心中暖暖的,她想了想,道:“王爷,非兰不辞而别是有苦衷的,这次在大街上是误会,王爷高抬贵手放了我行不?”
她不想和朱棣为敌,心想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先服软的好。
朱棣偏偏不是这样想的,闲闲地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侍卫道:“你说我这些侍卫们愿意吗?让本王栽这么大一跟头,一句话就想抹了?”
“你想怎样?”
“我,”朱棣想难道真的是想打她五十军棍?看她被打得鬼哭狼嚎?他不想,从心里不想。他笑道:“不如,你写下卖身契,做本王的家奴如何?”
锦曦大怒,脸上却还带着笑,“这样啊,王爷,不如我们单独谈谈?当这么多人谈不太方便。听说王爷府中花园内有座烟雨楼,建得美轮美奂,王爷可愿带非兰一观?”说着用枪尖戳了朱棣一下。
“也是,跑马半日,这大热天的,也渴了,就去烟雨楼吧。”朱棣脸不改色,微笑着往后花园走。
锦曦回头看见紧跟着的侍卫叹气,“听说烟雨楼风景绝佳,能遍观花园奇花异草,不过,人多了再好的风景也没了,王爷可否不让你的侍卫跟着?”
“那是当然,看风景的人多了,颇坏兴致。你们不必跟了,三保,去弄点儿冰镇酸梅汤来!”朱棣的后腰被枪尖顶得生疼,可他眉头也未皱一下,当真是带锦曦去花园赏景一般。
两人进了烟雨楼,锦曦收了枪,道:“委屈王爷了,这里没有外人,非兰向你赔礼了,前几次总是误伤你,看在非兰在凤阳拼死相护的份上,咱们扯平可好?”
朱棣悠闲地往椅子上一坐,微侧着头,看着锦曦,“若本王不肯呢?”
锦曦也往椅子上一坐,冷冷地道:“那没办法了,横竖是不行了,我就挟持王爷出府,然后亡命天涯得了。”
门口传来通报声:“王爷,三保送酸梅汤来了。”
“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锦曦看到守在门外的燕十七,他朝她看了两眼,摇了摇头。锦曦想,惨了,连燕十七都没办法偷偷放她走了,这下如何收场呢。
外面进来一个清秀的小太监,十一二岁,低着头,端着碗冰镇酸梅汤。他头虽低着,却忍不住瞟了眼锦曦和她手中的长枪。
三保把汤放在桌上,站在朱棣身边不走了。
“出去!”锦曦命令道。
三保猛地跪在地上,“这位公子,让三保与王爷一起吧,还能伺候王爷,三保没有武功的。”说完连连磕头。
“唉,你起来吧!”锦曦见这小太监忠心,心一软便去扶他。
三保一下子抱住她的腿,大喊道:“王爷快走!”
朱棣跳起来就往外跑。
锦曦大惊,若让朱棣逃出她就惨了,一狠心,踢开三保,手中长枪一甩,暗自庆幸取了杆长枪,隔了一丈多远,枪尖还是压在了朱棣的脖子上。
“三保,你伤着了吗?”朱棣不敢动了,出声询问三保。
身后传来三保的哭声,“没呢王爷,三保没用。”
朱棣轻轻移动了下,枪尖就跟着他动,他慢慢转过身,又回到桌旁坐下,叹道:“三保,你出去吧,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这位公子不会伤害我,我们有事要谈。”
三保磕了个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临走时带着泪光的眼恨恨地瞪着锦曦。
她很无奈地冲朱棣笑,“多没意思啊,王爷!你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朱棣笑了笑,“不怎样,你愿意,咱们就耗着吧。”
耗着?锦曦哭笑不得,她只想尽快离开啊。她正要再说,门口再次传来声音,“王爷,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前厅等候王爷。”
朱棣看了眼锦曦,懒洋洋地道:“若是太子殿下知道本王被你挟持,再传到皇上耳朵里……”
锦曦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这事闹大可就不好收场了。她咬着唇,推开窗户,明知暗处有侍卫藏着,还是忍不住一提枪就想冲出去。
朱棣叹了口气,他真是服她的气了,这样都不肯认输服软,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非兰,你就好好在本王这里待着吧,好歹你也救过本王,本王也救你一回。”
锦曦闻言吃惊地回头,见朱棣嘴边噙着一丝笑容,凤目中闪动着她看不透的光芒。
“你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本王去见太子,一切等本王回来再说,嗯?”朱棣目光越发地柔和。
锦曦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可是太子突然前来,肯定是大哥通风报信。她对上了朱棣的目光,那双总是给人压迫感的眼睛这时也毫不退缩地看着她。
“我,我信你这一回。”她脱口而出。
朱棣绽开温柔的笑容,低低地说:“等我回来。”
锦曦看着他走出烟雨楼,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不是要报仇吗?然后自己就挟持了他,然后……然后怎么就变成这样?
她想着朱棣的那个奇怪的、温柔的眼神,端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一口气喝下,顿觉暑热全消,脑袋也清醒了很多。
难道朱棣知道太子殿下是为她而来?他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是大哥去搬的救兵。既是救兵,为何朱棣又不让她出去呢?还让她一定好好地待在这里等他回来呢?他难道知道她的身份了?
门突然被打开,燕十七冲进来,拉住锦曦道:“王爷去见太子殿下,赶紧走!”
“王爷说让我等他回来。”
“你笨啊,你要等他回来再和你算账?赶紧走!”朱棣一出去,侍卫们知道无事,神经也放松了,燕十七便寻了空来救锦曦。
锦曦想,也好,赶紧走,以后再莫要和朱棣照面了,对燕十七点点头道:“多谢十七哥!”
“笨蛋!”燕十七爱怜地看着她,拉了她的手出了烟雨楼,一直来到花园围墙边。“快走!反正你会武功,到时人不见了,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非兰,你自己小心,若有事,你就去城东破庙写张纸条塞在神龛下,我便会知道你的消息。”
“十七哥,”锦曦感动得不行,可是燕王府不能久留,她对十七抱拳一礼,道:“非兰告辞,我这就去寻我表哥靖江王,若是没有消息,定是随他去了广西。你保重。”
朱棣出了烟雨楼,心情明朗,换过轻衫慢悠悠地往谢荷轩而去。他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醒目。灿烂的阳光,浓密的树荫,绿水清波中一池粉荷……在盛夏的季节里感觉清新。
远远地,谢荷轩中那个明黄的身影不耐烦地往返走动着,朱棣笑了笑,真着急了吗?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轩中,先行国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虚扶一把,口中笑道:“好了四弟,起来吧!”
朱棣笑着站起,又坐下,“大哥,今日怎么有闲来我府上了?”
“还说!魏国公府徐大公子求到我门下来了,我说四弟啊,非兰好歹也是魏国公的侄子,魏国公一生戎马,堪称朝廷栋梁,你这般不给面子,等魏国公从北平回来,这可怎生收场?”朱标素来温文尔雅,对弟弟们爱护有加,几时用过这等责备的语气。
朱棣低下头,显得很委屈。
朱标的脸上又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四弟,看在大哥面上,不和她计较了,嗯?”
“大哥!你有所不知,那个谢非兰答应做我的燕卫,中途跑了,我不抓她回来,以后怎么服众?!”朱棣沉着脸,凤目瞟了朱标一眼,瞧他眉尖一蹙,忙又笑道,“大哥,我岂是胡来之人?我不会把那个谢非兰怎样的,不过关她几日便放回去,绝不会伤她分毫,只不过,总得让她吃点儿教训,大哥,我对府中侍卫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朱标见朱棣不肯放人,正欲动怒以太子身份带走锦曦,朱棣话锋一转却又是说得于情于理。可是把锦曦放在朱棣府中让他如何放心?朱标眼前禁不住又浮现出锦曦俏丽的身影,想见她的冲动在心里折腾了良久。他叹了口气,道:“我去瞧瞧她,训斥一顿也就算了。”
“大哥,我已修书飞马向魏国公言明此事,徐家大公子不用这般着急,玉不琢不成器,谢非兰无视规矩,肆意妄为,父皇从前常告诫我们不能骄奢淫逸,我看啊,谢非兰再不给点儿教训,空有一身好武艺也是废人一个。”朱棣端着茶,慢条斯理地说他的道理。听到朱标说要去见非兰,心想,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你见着她的。
转念一想,四弟还不知道谢非兰的身份,朱标的心里不免轻松了一点儿,笑道:“那四弟打算如何给她点儿教训?”
“也没怎么,放她去田庄做几天杂役就好。”
“不行!这不是公然侮辱魏国公?”朱标一阵心疼,马上反对。
朱棣叹了口气,道:“那大哥觉得呢?”
朱标心想,现在让我把人带走最好。“四弟,我看你抓她回来,非兰心中必定恐惧,她早已知错了,抓了她也有半日工夫了,还是放她走好了。”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朱标说了句:“大哥就是心软,刚抓就放怎么行?这样,三日,我就软禁她三日。大哥,那徐辉祖不过是担心被魏国公训斥,此事我已报与魏国公知晓,他必不会生气,你也好交代啦。”
朱棣软硬兼施,一时半会儿倒叫朱标不好再插手此事。可是来了一趟连人都见不着,总觉得不妥,他站起身,笑道:“许久也没见非兰了,四弟带路吧,我瞧瞧她去,再劝劝她好生反省。”
“大哥,”朱棣坐着不动。“软禁她三日罢了,大哥这般心急干吗?不过是魏国公府的一个远亲,值得大哥屈尊降贵地去看她吗?大哥这一去,臣弟何苦还要抓她回来给她点儿教训?倒像是请了尊菩萨了。”
朱标闻言一愣,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他自是不方便告诉朱棣谢非兰的身份,更不能说自己有意纳她为侧妃,这可怎么办呢?朱标心一横,脸便沉了下来,心道,难道以我的太子身份要个人都这么难吗?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正欲开口,只见燕九急步走进谢荷轩,“王爷,谢非兰跑了!”
“什么!”朱标和朱棣两人大惊失色。朱棣的脸顿时气得铁青,他在这里与太子殿下周旋,没想到她居然借机跑了!枉费我再三叮嘱让她等我回去,居然她就跑了?!
“王爷,怕是追不上了!”燕九小声地道。
朱标心下一松,寻了个理由赶紧离开嘱人去寻。
朱棣却是怒气冲冲地跑回烟雨楼。楼内空无一人,桌上的酸梅汤碗空着,好啊,还喝了我的酸梅汤,徐锦曦,你真是太没良心了!枉我真心待你,帮你去解太子之围,我还不计前嫌,连你挟持我的大罪都当烟消云散。你真是不讲信用之人!我再也不会信你!
朱棣在凤阳便知非兰是女儿身,在看到徐辉祖时便肯定了谢非兰便是徐锦曦。太子好色,坊间早有传闻太子倾慕魏国公府大小姐,日日前往府中探望。难道徐辉祖真要把她送给太子?所以锦曦才会跑?想起太子的态度,朱棣心中一慌,他轻轻一拳击在书案上,沉声唤道:“燕影。”
“王爷!”燕影轻巧的身影出现。这是个长相平凡无奇的男子,憨厚的脸,平常的五官,正是没入人群之中也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那类人。
“你在燕卫中轻功最好,燕卫十八骑没见过你,别的燕卫也不知道你的存在,本王有一事托付于你……”
燕影离开之后,朱棣轻声笑了,“锦曦,要不,再让你多玩些时日?你今日不信我,他日后悔就怨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