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盈,怎么了?”他说话的时候有种魔力,周盈觉得,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多么暴躁的自己。
都能够在听到他说话的一刹那恢复理智和平静。
看着解诚瑀本来就因为在厨房忙东忙西熏黑的脸,本来在屋子外面逗狗放松一会儿心情,结果又因为自己的大吵大闹不得不过来调节。
本来,她是想带他回家,两个人一起好好过个春节的不是么。
想到此,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如果和以前的同班同学什么的感情还不错的话,难得回来一趟,可以和她们联系出去玩什么的?”解诚瑀试图帮着周盈解围,虽然收效甚微。
周兰兰先是夸了一遍解诚瑀做饭做菜的手艺,暗戳戳地问两个人的情况,似乎在商场里跟同事商量着要给周盈找好男人的并不是她。
周盈仿佛感觉自已印证了那句:我当时在伊拉克当雇佣兵,子弹搜搜地从我耳边飞过去,突然一颗子弹打到我的头盔上。有一瞬间,我以为我要死了,我赶紧趴下来脱下头盔,仔细端详起来。还好只是有一点儿擦痕,往旁边一看,原来是你小子的算盘珠子。
看着解诚瑀,周盈觉得自己再怎么掩盖真相也无济于事,只好咬着嘴唇说道:“跟你说过啦,他们都爱上了打麻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
昌静像是一脸吃到狗屎的表情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女大不中留啊!”
周盈险些将饭吐在昌静脸上,如果不是看在解诚瑀的份上,周盈真的很想掀掉一桌子好菜,再破口大骂一句:你们都特么的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昌静一边吃一边咂嘴:“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周兰兰开始圆滑地周旋于此:“周盈,明天我带你去做头发吧!换个漂亮的新发型好过年啊?”
昌静符合着:“对啊对啊。”
实际上,只要周盈不在家干扰她打牌,对她而言,周盈干什么都不重要。
“不要,我喜欢现在的发型。”
一桌子人对着周盈的大胆发言嗤之以鼻,周兰兰强颜欢笑。
“去吧,家务活什么的不还是有我呢。”解诚瑀笑笑,平心而论,他还是希望周盈和家人的关系不要那么僵持。
“啊呀!烦死了!我真的很想回鹤山。”周盈连碎觉都会觉得不耐烦。
解诚瑀听见了,他转过头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似乎永远不会审美疲倦。
“周盈,你睡了么?”
“嗯?”周盈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句。
梦里是金黄色的麦田,风吹过来,麦浪便一层一层的铺开。
麦香味像极了早上的早餐奶,席卷着周盈的鼻腔。风卷携来些许的麦穗,空气里都是熟悉好闻的味道。
有个穿着酒红色针织毛衣的男人站在麦田里望着蓝湛湛的天空傻笑着。
周盈站在他的身后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却看见他的侧脸似乎正在忧愁着什么,那混沌的眼神若有所思,又非常的空洞。
他回过头看着周盈,似乎是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喊着:“周盈!”
周盈一怔,居然是叫她,他认识自己,还准确无误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谁?”周盈下意识地问道。
没想到那个红色针织毛线衫的男人拨开丛丛的麦田,径直向着自己走来。
“呜哇——你干啥?!”周盈被吓得练练后退,白色的雪纺裙在麦地里飘摇。
男人的头发比较长,棕红色的很是应景,像是在麦田里开出来的花朵。
鲜艳明媚,连发丝都在空气中舞动着,凝固了时间的温和。
他正面走过来,周盈才发现他一小撮长发,红色的针织衫里面是白色的短袖,下身的黑裤子上沾染着麦穗的星星点点。
周盈记得在小时候,大人们还是普遍的重男轻女,例如表现在会给男孩子养一撮长长的头发,像是大清没灭亡的时候留下的小辫子。又或者给男孩子取名:二蛋、黑狗这样随意性极高的乳名,寓意着这样随意的名字会被认为是什么阿猫阿狗,不会被恶鬼看上选中带走。
男人扑腾着向着周盈靠近,周盈都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干啥,难道是自己曾经的同学。
她好想逃,可是眼下的麦田没有可去之处,全都是植物的茂密,再无可遮挡。
风吹起连衣裙上的飘带,周盈躲闪来不及,定定站在原地。
他向着周盈伸出手,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周盈。
刹那间,风起云涌,黑白色的大雁高高地飞起,在麦田上排成一行行。
张乐生,是谁?
怎么和印象里的不一样,那大片大片的绿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池塘里的是什么,是黑色的蛙卵,包裹着透明的胶体。
同桌——那个叫张乐生的男孩总是用那时候买菜用的绿色塑料袋,配上自制的网兜,就是用废旧的窗帘或者防蚊虫纱帐套在用细细的竹条拉好的框架上。
张乐生喜欢在夏天抓蝌蚪,数不清的黑色小宠物就被他用网兜捞起来,那时候的小男孩普遍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短袖背心,跑起来的时候,没有做任何腋下管理的胳肢窝张扬地一览无余,黑色的短裤。
男孩儿和女孩都差不多,穿着几条横的凉鞋,遍地踩。
男生的普遍是棕色、褐色的凉鞋,女孩子大多穿着白色的凉鞋。
又或者是自行车卖力才能蹬上去的上坡,她总是骑的歪歪扭扭的,男孩总是在后面追赶着她。
没有绿化带,野生的杂草从护栏外的狭小空间里疯长,街边的建筑物普遍都还是红色的砖头切成的。
“干杯!”
大大小小粗糙或是细腻,肥厚或是纤细的手掌端着扁胖的啤酒杯碰撞在一起。
一群人狂欢着,将本就不大的小包间挤的人满为患,但是小县城的同学聚会避免不了要去接受这本来就已经是最高礼仪了。
但是,七嘴八舌还是避免不了的人情世故。
大耳朵的男同学心直口快,问当时班上的小小富二代:“工作都找好了吗?”
浓眉大眼的小小富二代同学一挑眉:“大概就是进我爸的单位了吧,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做了。”
离子烫的红衣服女人,周盈已经不记得她是班上的谁了,只听得见她抛去羡慕的眼神:“真好啊,官二代,我就比较辛苦了,只能起早贪黑帮忙家里的各种铝片生意。”
“周盈,你要留在鹤山工作么?”戴着眼镜的女同学忽然问道。
戴着新手表的女同学还没等周盈回应就接茬道:“这还用问吗?周盈可不是能待在小地方的人。”
“是啊,鹤山多精彩啊,不像我们这种无聊的地方,只适合凡夫俗子聊以度日。”
周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低下了头,只顾得住自己杯子里的啤酒。
小眼镜又继续说着:“精彩是精彩,大城市可是很难混的哦~”
最开始羡慕官二代的女同学算是找到了新的攻击目标,对周盈说道:“尤其在鹤山市区,房价那么的离谱,工作累死累活的还不够买个洗手间。”
看着大家议论纷纷,一些人也加入了战斗中:“对啊对啊,交通压力也大,上班要花一个多小时在路上吧?”
周盈内心OS:能不能别逮着我一个人薅啊!这种事情……我百分百肯定知道的啊!
“回来吧,随便就能买房买车,节假日去哪不都轻轻松松的方便。”
“谈恋爱也都是知心知底的人,根本就不会担心目前到处说什么骗婚、骗彩礼钱的事情。”
“上班也很近,中午还能回爸妈家吃个热乎饭,多好啊,营养什么的也都跟上。”
“就是,就是啊,你说要是点个外卖吧,想要稍微吃好一点可不得二三十块钱的。而且现在电视上曝光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外卖打假,不都是因为是预制菜的原因?”
周盈:……
好想逃,逃不掉!
甚至于,周盈非常想揪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怒斥: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我当然都知道的好么!到底是你在鹤山呆得久,还是我在鹤山呆的久?
人生啊!不就是个选择题吗?
你选择了A,当然就要放弃BCDEF……
我又没有逼着你们和我选择同一项内容!为什么你们却总是在叽叽歪歪!
最后,以上都是她凭空生出来的幻想,现实的她唯唯诺诺坐在桌子的一角,一口接一口地灌自己酒。
“周末的时候约上几个同学开车去郊外玩!这都是什么神仙日子,想想都觉得不要太开心了!”、
“对啊对啊,可不就是嘛~”眼镜妹捂着脸附和道。
看得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醉意阑珊,周盈强颜欢笑:“啊哈~哈~”
来参加同学聚会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还不如在家和周宁还有解诚瑀打斗地主!
周盈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又给自己的杯子斟满了一杯酒,她看着杯子里自己憔悴的倒影,默默地仰起头,面带红温的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