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说完这个字后，周盈就后悔了。
小县城的商场里琳琅满目，因地制宜都是当地人喜好的款式和种类。
货架上粉的绿的，一片汪洋，基本上都是看不出一丁点儿档次的旧衣服——俗不可耐这个词在小县城的小商场得到了具象化的解释。
周盈站在一件毛茸茸的大红色羊羔领前感叹：这个审美，简直无可救药。
表姐兰兰此刻却像是到达了自己的舒适区，一口一句：“妹妹，你看看这件。”
“妹妹，你试试这件。”
“这件草绿色的也很衬你皮肤白。”
“周盈，你穿衣服太老气了啊~”
“年轻女孩子嘛，就应该多穿一点颜色鲜艳的，蕾丝的，多好看！”
说着直接上手，拿着几件大红大紫的衣服在周盈身上比划。
周盈内心OS：饶了我吧大姐！救命啊！快把这件衣服从我身上拿开啊，被传染上土气就很糟糕了。
就在周盈和兰兰两个人争执不休的时候，原本约好了和兰兰一起逛街的两个同事如期而至。
“诶呦喂，周兰兰，你倒是先逛起来了~”戏谑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周兰兰马上口舌不饶人地反驳：“谁让你们迟到的！”
一眼瞟过去，周盈正抱着自己的小挎包准备开溜，被周兰兰一下子识破。
“周盈，你去哪？”
两个同事围堵上来，一个烫着当下小县城最流行的大波浪卷发，另一个剪着短发。
三个女人凑到一起免不了叽叽喳喳，那七嘴八舌的样子其实也不亚于昌静和她的那帮牌友。
周兰兰同事：“这就是你挂嘴边的高材生妹妹，鹤山大学心理学系的内个？”
另一个同事也凑上来：“长得这么标志的小姑娘，多带她出来玩嘛~”
周兰兰一口咬定：“她就是个书呆子，平时就喜欢看书，不怎么出来玩的。不过，她读书还是没有她妹妹好。”
周盈：……谁来替我花生。
“呵呵……”此刻不呵，更待何时呵。
周一内心OS：我喜欢出门玩啊，只不过就是不喜欢在这种小地方玩罢了。
波浪卷的同事意犹未尽道：“你妹妹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
周兰兰一把抱住周盈说道：“不准打我妹妹主意！”
“你弟弟那个花心大萝卜，休想来祸害我的家人。”
“诶呀，诶呀呀，”波浪卷的女子摇着手，“谁说是我弟弟啦，那个瘪三，我才懒得理他。”
“是别人啦~”
“是好男人哦！”
周兰兰也来了兴致，放开了周盈凑上前去问道：“诶诶，是不是我认识的。”
周盈一脸捂脸，合着忘了给介绍解诚瑀真的是一件大错特错的蠢事，这种事情，自顾自的聊着这么开心有没有搞错啊！？
好歹是不是也应该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再说呢？
三个女人媚态尽显，一个比着“嘘，不要告诉别人哦~”的手势。
仿佛这样子就能够隐瞒刚才他们要将绝世好男人下嫁给周盈的打算被遮掩。
波浪卷的女子捂着脸蛋做花痴装，还在回忆内个男人，周兰兰呢，衣服大家闺秀的样子在那捂嘴笑。
周盈看着三个人望洋兴叹：唉……好累。
天还这么的冷。
周盈走在街道上，天空灰蒙蒙的，街道一旁的树上空荡荡的。
没有叶子，没有花朵，也没有果实……
周盈独自站在斑马线的一边，黑白格子的砖头，黄色的凸起砖块是盲道，天空把马路熏染得昏黄一片。
街道上空无一人，寥寥几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没有说话，直直地往前走。
回家也没意思，家里更冷。
湿漉漉的像是泡在冷水中，周盈迫切地想要回鹤山，想要睡在暖和的被窝里。
波浪卷的女人一拍手：“还不到晚上的饭点时间，我们去打几圈吧？”
短头发的女子表示肯定：“好啊好啊，刚好我们4个人，一起玩玩啊。”
周兰兰一手拽着包，一边扭过头看周盈：“你会打的吧？麻将……”
周盈终于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会，再见。你们开心玩。”
她无奈地对天空怒吼：“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打麻将。”
人人三句两句都离不开打麻将，也没有人会陪她玩闹。
小小的破旧县城实在没有地方可逛，家里面连个宽带都没有！
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周盈一点也不明白，坐在绿化带上冥思苦想，自己这么辛辛苦苦和解诚瑀两个人挤着春运的破车和大巴千里迢迢赶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这样的颠沛流离呢？
空旷的周边只有一个小广场，光秃秃的树枝不会说话，光秃秃的广场不会说话。
一切都哪么静默，没有热闹的痕迹。
几个穿着条纹厚实的灯笼裤的孩子不知道从哪个巷子里窜出来，几个人嬉戏打闹着，拿着地老鼠的鞭炮。
其中一个个子高一点的孩子似乎很胆大，直接用打火机“蹭”的一下点燃了炮仗。
拎起来往远处一丢。
“刺啦”一下接着是剧烈的“砰砰砰！！！”
周盈被吓得一哆嗦，无力地咆哮道：“臭小鬼！你给我等着啊！”
“有本事你就别跑！”
“那你有本事追上我！”
记忆里的场景忽然浮现，带着橘红色针织帽的男孩往前，往后，跑进了她的脑海中。
周盈恍然如梦，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站在光影交错的不真实世界里。
小时候的周盈有个很调皮的男孩同桌，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他都会去尝试一下，比如逃学、爬树、亦或者是捉毛毛虫去吓唬更低年级的小朋友或者班上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他似乎总是那样笑着。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周盈有点想不起来。
乐生？张乐生？
小学六年级一直坐在周盈后面的家伙。
除了爆珠，他还喜欢往周盈身上扔毛毛虫。
那是世界上排名第一的讨厌鬼！
周盈摇摇头：干嘛忽然想起那家伙？
真是越发的不开心的，哎呀……
周盈一扭头：算了，打道回府吧，还不如去实验室一直看书，一命呜呼。
大鱼大肉，满汉全席齐上桌。
那个说着：不吃不吃，太客气了的周兰兰最后又稳稳地端着碗坐在了饭桌上。
周盈默不作声低头闷闷吃着饭，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说了不做到，一点点鸡毛蒜皮蝇头小利都要占尽的人，市井小民。
“婶婶做的饭菜也太香了吧！”周兰兰插起一块培根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点评：“我都快舍不得回家了怎么办？”
昌静也在大快朵颐，支支吾吾：“啊，其实是你妹妹周盈的男朋友做的。”
周兰兰这时才后知后觉：“周盈有男朋友了？还带回家了？”
解诚瑀从厨房忙得前不顾后的探出头：“兰兰姐觉得好吃就留下来呗。”
这时昌静又开始马后炮：“你看看兰兰吃的多香，就数你嘴刁，一脸吃毒药的表情。”
周盈默默拿起碗筷，看向周宁一边，企图让妹妹和自己站在一起。
但周宁吃的正嗨，压根没有留意到周盈眉飞色舞的神情在求助和暗示。
周宁的心里只有：姐夫做饭做菜有模有样还怪厉害的！我姐跟着他绝对不吃亏。
“我也没说不好吃啊……”周盈嘀嘀咕咕，企图为自己争夺最后一丝体面的话语权：“可是人啊，又不是光靠着吃饭就能活下去的！”
“我需要的是精神粮食！大城市的文化氛围！在这个小地方快憋死我了！”
一桌人照旧吃着，全当周盈的话是耳旁风的无能咆哮。
“我要鸡腿，还要！”牌友的小孩伸出小碗。
“好好，给你！”周兰兰将夹到嘴边的鸡腿扔给了小孩。
小孩的奶奶拍了一下小孩的头说：“没礼貌，得叫兰兰小阿姨。”
“锅里还有很多呢！放开吃。”昌静到是一点儿也不见外，仿佛这一大桌子的菜都是她一个人操办的。
唉，都没有人听我说话啊。
周盈内心忍不住地哀悼。
终于，有一个牌友吃嗨了，开始描述：“周盈小时候，嗯……就她爹还没走的时候，她多恋家呀！”
咂咂嘴继续道：“不管带她去哪里，都一直追问着什么时候回家。”
昌静放下筷子迎合到：“这倒是真的，当时她爸爸单位还有活动，特意带她去海南岛玩，可是去火车上就哭着要回家。要我说她爸爸也是真宠着她，下一站就下了，连夜买票回来了。”
她欲哭无泪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说呢，女大十八变，就她现在变成了一个白眼狼。”
周盈感到这个饭吃得分外无语，就快成自己的专项批斗大会了。
她无力反驳：“别拿我不太记得的事情出来说好不好！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
“而且！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小孩子那时候懂什么，肯定是觉得在家里好。可是我现在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我有很多方面的需求——”
解诚瑀本来还在喂狗，听到周盈大声嚷嚷就从屋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