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佳阿姨一看到小伙子立刻像唱大戏般的横眉冷对,千夫指眉毛忽然都竖起来了,变成了两个倒着的八字,连皱纹都忽然增加了好几层,她马上声色俱厉的嚷起来:“你怎么骑车的?没看见到小孩子吗?这么小的小孩过马路也不看着点,差点就出人命了。知不知道你还骑车骑这么快?这个小巷子里本来路就不好,你还不多长点心?!”
小伙子一看也是才工作不久,哪懂什么人情世故,鞍前马后的只是马上替自己辩解:“我这是正常行驶,我每天送菜送货都走这条路,是你家小孩突然冲出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小孩子又没事,明明是你自己没有看好自己的小孩,为什么要嫁祸到别人身上?”
邵佳阿姨一听到这小伙,非但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还倒打一耙,指责他对孩子的教育问题瞬间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反驳道:“你还盼着我孩子有点什么事是吧?什么叫没事啊?你看把孩子吓成这个样子,哪怕身上没有皮外伤,那心里就不会感觉到很不自在吗?”
小伙子将自己撞倒的电动车扶了起来,走近小女孩边上看了看,小孩子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似乎是没有什么大碍,小伙子放心的拍着胸脯说道:“没撞到就好,没撞到就好,又不是什么大事。”
电动车就没有小孩子那么幸运了,它的左边的后视镜被撞掉了,一个车子摔得很严重,前方的车灯也完全碎掉了,车框更不用说已经变形断裂,连一个脚蹬子都不知去向。一方面原因是因为冲击力太大,另一方面也是因这个二手电动车已经年久失修,算是老古董了,被骑出来不是快退休了。
但毕竟是自己吃饭的饭碗,送货的交通工具,小伙子当然也有自己的不满和意见说道:“你一个当大人的,怎么不把孩子看好了?街上是玩球的地方吗?你看看我这个车以后还怎么用来送货?要休两天,要买新的。哪里不是花钱?我的损失比你的损失严重多了。”
邵家阿姨愤愤道:“你活该,你就是这个界面,我跟你说,你今天哪也不能走,”少加阿姨像悍妇一样,死死地抓住了小伙子的车把手,一股劲拧着,不依不饶道:“把你的身份证,手机号都留下了,要是我的孩子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毛病来,我要跟你没完,这么小的小孩子是很容易下沉,精神失常的,你不知道吗?你还说没什么大事,就想一跑了之?”
小伙子被气到无语,哪有这样的老赖,这不是拿小孩子碰瓷吗?
“你还想赖上我了,是不?你不看好自己的孩子,我还没让你赔我修车的钱呢。你这个家长也是绝了,以后教育不出什么好孩子的。”小伙子毫不相让,双方都拔剑怒张。
眼看形势越演越烈,在说什么已经是都会成为火上浇油的程度,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大家七嘴八舌的发表言论从最开始扶起小女孩,帮助小伙的人群中变成了开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
一个老头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决定不再袖手旁观,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地道话:“我看呀,各退一步,谁也别陪谁了,没伤着孩子的,就算万幸以后你呀,当妈的看孩子看紧点,小伙子呢,送货也别骑这么快,这不就了事了,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瞎嚷嚷。”
旁边围观的人,谁不是随声附和,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这种事情没必要还出动什么警察的地步。
“就是就是,都让一步吧,老古人还有三尺六相呢,都退一步算了吧。”旁边的人附和道,毕竟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中的不与人争执,已经刻进了每个国人的DNA中。小伙子见状,乐得脱身。试了试电动车,虽然已经缺的三瓜两枣破不成样,但还能发动起来,勉勉强强还可以骑嘀嘀咕咕的咒骂了几句牢骚道:“我今天就当是自认倒霉了。修好了,怎么也得一两百块钱,就当是捐款了。”边说边骑上电瓶车,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扎堆的小街道。
邵佳阿姨似乎愤愤不平,将自己的孩子左看右看,也确实没有受到什么致命性的伤害,连个小缺口也没有,也可能是因为周宁赶到的及时保护了他,他冲着小伙子的背影,恨恨的说道:“今天就算是便宜你了,下次别想让我逮到你,没有你好果子吃的。”
看热闹的人群都33两两的散去,只剩下了周宁和邵佳阿姨老邻居相见,彼此看着对方都有点不自然莫名的感觉到一些压抑,同时想说话又同时的手速,互相尴尬的笑了笑,直到邵家阿姨说:“周宁啊,以前我们也是老邻居了,你母亲现在过的可好?既然到门口了,就到我家里坐坐吧,现在家里没什么人,我就住在这里很近的。”
周宁终于问出了一直压抑在心里的那句疑惑,他说道:“邵佳阿姨,你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也没听你说过。”
女人将自己有些潦草的头发一烧,发尾别到自己的耳后,露出有些焦脆又清秀的脸庞:“我想想应该是有那么些年了,就在你们搬走以后没几个月。”表面上看上去只是老邻居,再见面的平铺直叙邵家阿姨抱着那个小女孩,转身朝院里的楼上走去,周宁不由自主的垂着头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很明显,即使表面上安然如泰山稳重,内心里那座古画的冰山始终横亘在两个人之间。
这是1套老式的公寓楼,周宁跟着邵佳阿姨上到了2楼,很明显1楼有其他的住户,邵佳阿姨冲着楼梯的一扇门打开,那是一种老式的门栓,房间不大,采光也并不是很好,小小的客厅,黑漆漆的,大白天似乎也要开灯才能够照亮整个房间的音容样貌。
虽然常被教育着,不要在别人家东张西望,但周宁还是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圈,房间里似乎跟学生宿舍那种简陋的条件也并无二义,他甚至记得再更远一点的时间里说,家阿姨家也还算小,中产以上怎么忽然就没落了,这一点她不是很理解。
家具也普遍看起来像是二手市场上淘来的,并不新沙发上有些斑驳脱落的皮商家阿姨招呼着周宁坐在靠墙的一张方桌右扶手的椅子上,自己却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简单的问了问周宁目前的现在状况在哪里上学,母亲和姐姐都还好吗?周宁并不想提起母亲那个神经质的人,而只是简单的回答了自己和姐姐目前的状况,邵佳阿姨似乎一有微信,但也问不出其他什么,所以我然想了一会儿,又问到周宁为什么会在这里,周宁周起自己是如何因差阳错来到这里,各种匪夷所思,最后也只化成了一句:“没什么,只是刚好路过而已。”
“额,是吗?”舍家阿姨的声音,低低的自言自语,看着手上的老茧,慢慢的摸索:“那可真的是天意而为之了。”
小女孩活蹦乱跳的,跟没事人似的,仿佛当时受了一场惊吓的孩子,不是他已经很快将那不愉快的事件都抛之脑后,进门后小女孩就到另一屋玩去了,现在又跑到邵家阿姨面前说道:“妈妈,我想喝水,喝水。”
大部分小孩想要引起家长注意的小伎俩,也不过是看到长辈在跟别人谈话时就开始饿了,渴了,想尿尿了,一旦长辈真的要去关心他的时候,他肯定自顾自的一个人也能玩玩具,玩到很久。
但是稍佳阿姨格外的对这个小女孩有耐心,甚至一和她说话,脸上就会扬起一种幸福的笑容向春风和煦的柳叶荡漾在水面上:“好啊,你等一下妈妈给你倒水,”赵佳怡起身给女孩倒了水,又给周宁倒了一杯,周宁起身双手接过来说道:“谢谢阿姨,我还不渴。”
小女孩接过水杯之后,也没有立刻喝水,而是小眼神滴溜溜的打量着两个人。周林看到了他的眼神,似乎跟一位故人极其的相似,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妹妹的名字叫做堂然?”
邵佳阿姨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的女儿,堂木的妹妹。”
周宁惊讶的表情似乎在邵家阿姨的意料之中,女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起先我也是觉得不可思议,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有孩子,所以我把这看成是一种天意,是老天爷想要我有这个孩子的。”
小小的小女孩,却有使不完的牛劲在家里上窜下跳,可是邵佳阿姨用无限怜爱的眼神看着她,没有一会儿是歇着的样子,难怪房间里的家具都如此破旧,原来是小女孩太过调皮剐蹭的。
“你知道的,大儿子出事之后,我的精神差点崩溃了,我没有办法在正常上班就辞去了工作,再也没有办法住在原来的地方,就搬到这里,可是自从小堂然出事以后我就非常的感激一切,我感谢上天我的命和他是连在一起的,我活着就是为了看着她长大。”
邵佳阿姨是坐着的,她的语气淡淡的,却有着不容别人质疑的力量,她转过头看着周宁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想如果自己的儿子长成这样大的时候,会不会有不同的样貌变化?她淡淡的问道:“周宁,你现在还会想起川原堂木吗?”
虽然心里面咯噔一下,但是周宁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会的,当然会的,实际上每天都会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过完自己的生日了,我觉得那个日子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
少佳阿姨听完他的话之后,微微簇起眉头,显示出一副忧虑之色,说道:“是这样吗?这样不太好,你不要这样想着,那只是一次意外,孩子我们都不希望它发生。”
仿佛昔日里面那个凶神恶煞的邵家阿姨,换了一个人,她不再责怪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周宁的原因而发生的意外,而是苦口婆心的劝导着,似乎把周宁也当做自己孩子的好朋友:“但它确实发生了,但是那也不能全部都怪在你,你也只是个孩子,当时的你即使再有一次机会,你也不会做的更好了,你不要这样自责。”
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吹两口喝一口热茶的,周宁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有些疑惑的说道:“邵佳阿姨,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原谅我了吗?”女孩子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她的眼神里仿佛充满了星辰和银河,饱含着热切的期望。
邵佳阿姨愣了愣,转而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撑起自己的下巴,有些惭愧的说道:“其实应该是你原谅我才对,我当初才当母亲,第一次为人父母,不应该跟你说那样的话。”
周宁没想到,邵家阿姨居然会这样说,心里涌起一股热流,今天的意外发生的太多,他都快几乎不能够承受了。从救下小妹妹到观看人群,为小伙和邵家阿姨留有台阶,她几乎都快不能承受了:“邵佳阿姨,你可别这么说了,为了川原堂木我也应该去主动承受点什么”。
邵佳阿姨眼神凝望着那一扇不大的窗户,似乎眺望到很远的地方,接着她摇了摇头,似乎思绪也飘散到很远的地方:“不,你真的不需要承担什么,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能背着包袱走路,再说你今天又救了他的小妹妹,就算以前再有什么,现在也应该全部抵消了,这就是天意呀,孩子,周宁,你救了小堂然就如同救了我一样,你已经做了很多不需要做的太多了你。”
周宁没想到能听到这样的安慰,眼眶顿时就湿润了,他紧抿着嘴唇,用力的点点头,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她是一个要强的孩子,这一点也不假。
邵佳阿姨继续说着,似乎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慰她:“其实那年你生日的头天晚上,川原堂木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她想画一张画给你,可因为没有画好就没有拿给你,但我一直保留着……”少佳阿姨说完,周宁的心里感觉到咯噔一下,但女人却起身到另一屋,拿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过来,里面小心翼翼地排列着川原堂木生前的一些奖状证书之类的东西,他从最底层抽出一张画作,拿给周宁看,是用铅笔画的。在一起荡秋千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看那画风,应该是比着一幅现成的漫画临摹的。短发的男孩笑嘻嘻的长发的女孩也看着他两个人旁边写着空白的一个方框,上面歪歪扭扭的用花体字写着:祝周宁生日快乐。
“他想先用铅笔画上,再上色的可画完,觉得不太好,就没留下去,我后来整理他的东西时,看到了就放到夹子里,一直留着的”。
周宁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阿姨,这张画可以给我吗?”
她已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这是儿子的遗物,当母亲的哪有不细心保管的道理,而是把他轻而易举的交给一个其他不了解内情的人呢?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邵家阿姨居然爽快的答应了:“可以啊,本来就是给你的呀”。
周宁在惊讶的眼神中,双手接过了这幅画,那行字,自己依然是他曾经那么熟悉的朋友的,如今似乎已经久违了他,看着看着似乎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那一滴在眼角徘徊许久的泪,终于吧嗒一声掉在画纸上,咽开了他似乎如获至宝,紧紧的把画抱在胸口,仿佛也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拥抱到曾经在一起的朋友。
从邵佳阿姨家回姐姐家的路上,周宁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很满很满,仿佛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之后,感觉到身心俱疲,却又异常的轻松,他一脚一脚的蹬着自行车,仿佛未来都变得瞑目了。回到家,周宁怀着心事默默不语,晚饭之后,坐在桌前发呆,姐姐察觉到她的异样,过来问怎么了,周宁就把今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己的姐姐,还从包里取出那幅画给姐姐看,姐姐周盈非常的惊讶,看着那幅画,喃喃自语道:“真的是这样吗?太不可思议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牢固。哪天空闲了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邵佳阿姨吧。”
周宁清脆地答应着:“嗯呢,当然了”。
姐姐离开周宁的房间后,周宁打开电脑,登录了自己的博客,这个博客已经秘密陪伴了他很多年。尽管文章总数并不多,但有些也难免的支离破碎,却是她疗伤和倾诉的空间。
灰暗的这两年,那黑暗的底色都给他一种安全感,他包裹着他的文字,使那些文字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如同隐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只发出微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