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在这个小网站已经发布了,断断续续的文字和感受,如同影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只发出微弱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只有周宁自己听得到,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黑色并不会让人感受到被无边无际的陌生而包裹,黑色是沉重而压抑的。周宁忽然想写一写今晚的感受,却一个字都没写出来,最后只把暗黑的底色背景墙换掉了。周宁把它换成了一副阳光蓝天,碧海和沙滩的美好画面。
第二天上学一早,在前往教室的路上看到了刘丽丽,李周宁把昨日的所见所闻和邵家阿姨的对话,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刘丽丽。刘丽丽平时一惊一乍的,关键时候却意外的靠谱,她喜出望外,好像比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要高兴,虽然有点不满,为什么周宁没有告诉他,而是像每个犯案的犯罪嫌疑人都会偷偷回到现场似的那样,但还是由自内心的发出:“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从今天以后你就可以摆脱这件事情了!”
周宁愣了愣神,反复咀嚼了这两个字:“摆脱。”随机他立马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怎么会是摆脱呢?这是你自己的经历,他既然已经发生了,你怎么可能把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抹掉?再说一个人虽然离开了,但是在他的亲人朋友心里永远会占有一个位置,他不可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啊。”
这话一点也不假,确实是刘丽丽操之过急说的,未免太过一刀两断,刘丽丽马上解释道:“还麻烦大学霸,原谅我这个文盲吧,是我用词不当,应该是解脱,我想说的是,你终于可以因此而解脱了,不用再负担着那么沉重的心情去生活了,不是吗?”
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周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个么也许吧,我也不清楚,反正现在心里是觉得非常轻松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刘莉莉听得出周宁语气里面的释怀,马上开始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蹬鼻子上脸的事情,可是没少做的:“轻松就好,那我们来庆祝一下吧,晚上请你吃小蛋糕,怎么样?”
周宁似乎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为这事还要庆祝,还要吃蛋糕,我看你是想坑我想疯了吧。”随即,周宁几乎是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因为跟姐姐相依为命的这些日子,只能靠着姐姐微薄的打工收入当牛做马,当然是不容易的,花起来的每1分钱都格外小心翼翼。
“当然啊,今天我就是有这么大脸吃蛋糕,还有点别的原因了,比如说十六七年之前的今天,一个漂亮健康的小宝贝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是父母都最喜欢的小baby,他有着超凡的洞察力,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就发现不如他想象中的美好,于是用一生嘹亮的啼哭对这个世界表示了最初的抗议。”
刘丽丽教傲而自豪地说着,周宁现在才听懂了,马上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刘丽丽做了一个掌心向下的下压手势,说道:“你低调低调,你知我知就好”。
周宁嗔怪着:“你怎么不早一点说,我还好给你准备一些生日礼物啊?”
用莉莉笑着,表情满是宽慰,又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嗨,怎么说呢?其实我对过生日也没有什么,也不是特别的热心,特别的想着这件事,我妈昨晚打电话非要今天过来给我送个生日蛋糕,我想着自己又吃不掉,所以就宴请你帮我一起消灭了它呗。”
周宁记得,在班级成员出生日期登记册上的时候,刘丽丽的生日应该是在春季时间,过得太快了。周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间已是4月份了,扭头看窗外,学校里一派农村景象,风和日丽,和煦至极。教室窗下花圃中,一棵海棠树正生长的生机勃勃,蓬勃的生命力,开满枝头的红色小花是那么娇艳妩媚璀璨,仿佛能拧出水来的纯净,又如同是春天最宠爱的小女儿,正在向世界骄傲的炫耀着她那美丽的花衣裳。
春天了,真的是春天了。周宁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他自己懵懵懂懂,乱七八糟的过着,险些要错过这个春天了。
“好啊,吃蛋糕我当然愿意,有便宜不占不是大傻子吗?”周宁已经在脑海里构思美丽,精致,非常庞大的生日蛋糕,但是想了想,她又说道:“可是咱们两个人也未必能消灭的了吧,我不敢吃太多的东西,会发胖,尤其是那一层厚厚的奶油噎人”。
刘丽丽稍加思考现实,发现两个女孩子的胃口可没那么大,但还是安慰到:“放心吧,我可是奶油终结者,无奶油不欢,不过咱确实不一定能吃得掉,要不要再叫上其他的小伙伴?”
周宁点了点头,叫谁呢?叫自己的同桌肯定免不了两个人的尴尬,那只有叫那个跑酷社的社长冯松了:“要不叫上冯松吧,有他就不用愁了,他的胃口比较好”。
“行啊,那叫上他吧,散学之后我们可以去找他”。于是一个由三个人组成的,消灭蛋糕,小队,下午放学后,就聚集在公园的小凉亭里捧着一个巨大的蛋糕,那是刘莉莉母亲,下午送来的。
现在吃什么里面都会有反式脂肪酸,对身体不好,但又不是天天吃,人家说的16岁花季为了纪念都会办一个小party这样的小规模,三人组已经是简化的,不能再简化了。
但本来母亲说好自己下班之后会亲自送过来,并没有实现,只是一个跑腿的快递小哥匆匆的把蛋糕丢下了,又骑着车匆匆的走了,刘丽丽心里有些许的不安,但并不明显,只是若隐若现,时断时续的,好像心里有一个无形的评选,时不时的就会紧绷一下,等你发现了要去追查它的来龙去脉时,它又凭空消失不见,仍然是一片风轻云淡,天下太平。
转眼到了周五,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准备回家,刘丽丽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家,其实他心里有些许的赌气,母亲为什么没有主动来送蛋糕?如果自己现在主动回去,是不是就意味着提前向别人事先示好,看到人就摇摇尾巴过去的小狗,意味着举手投降。又一次坐回了以前乖乖的女孩子,那之前的一些一切努力,一切抗争就会付之东流,全然没了意义,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周宁横下一条心,索性在宿舍待着,这次绝对不主动回家,一定要坚持到底,看看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良性结果。
一旦人下定了决心做某件事情,时间会变得特别的快,但是整个日子度日如年,特别漫长,祝您呆在学校的小宿舍里,像一只困兽,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这次的事情和假期为了生日和母亲的冷战不一样,因为每次这样,母亲都会主动打过来电话,整个事情有一点互相斗气的游戏味道,但这次母亲却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沉入大海的石头。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夜晚,总是宁静的过分的安静,往往是不祥的预兆。就在刘丽丽心神不定,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爆炸的响起来,他装个手机一看,显示的真是家里的号码,是父亲打来的电话,她抑制住心跳,接听电话。
每次与母亲发生不大不小,争执的时候总是父亲出面,替他们打破僵局,给两个女孩一人一条台阶下。
“丽丽,你怎么不回家啊?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刘丽电话。这头装作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手,却不自觉地将听筒放进自己的耳旁,更近一些:“没什么,就看书嘛,要考试了”。
“你还在生你妈妈的气吗?快回来吧,你母亲已经住院了。”
住院了,听到这两个字瞬间不淡定了,与医院有关的事情,好像都与母亲很遥远,母亲一直是一个体质很好,说话洪亮有力的人,基本上跟生病不会沾边。
“我妈妈她生病了吗?”刘丽丽顿时傻眼了,不知道该干什么,继而马上开始收拾准备火急火燎的回家。
父亲说,母亲的**里长了个瘤子,虽然是良性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永除后患,也得需要动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虽然父亲说是个小手术,不应该告诉刘丽丽,怕刘丽丽在学习上分心,但想了想还是觉得那句老古话,孩子也应该有知情权。
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心理医生,还是儿童教育医生,这么有先见之明。
这年头吃的有防腐剂,不干不净,很难不生病的,年纪越大越容易生病,好在问题不大,但是听到父亲说本该在生日那天,刘丽丽的母亲就应该去住院的,因为要给刘丽丽送蛋糕,就往后推了一点,现在手术已经做完了,但还是要住院两天才能出院。刘丽丽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赶紧去看妈妈一下。
刘丽丽感觉脑子仿佛短路了,嗡嗡直响,噼里啪啦的冒着火花,一些片段,一些人言人语如走马灯一样的闪现出来,人家总说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感觉全身的透凉,并且开始一段段回忆生前的往事,刘丽丽感觉自己仿不就是在经历这样的走马灯,当年当初那些话似乎刺伤了自己的妈妈,现在也同样刺伤了自己。
刘丽丽心疼的想,最后见母亲的那一面时,母亲捂住胸口,有些痛苦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病不会是因为他自己而给妈妈气的吧,那天吵完以后,他似乎就好像一直说胸口痛来着,父亲赶紧安慰道:“虽然不是什么事都怪你自己,这倒不至于,情绪肯定会对人的身体健康有一定影响,但是你呀,小姑娘不大不小了,以后要多体谅你妈妈,她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别净跟她吵架,她也很难”。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着:“那天你妈妈回来一口饭都没吃下去,第二天就去住院了”。
刘莉莉的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我些就快要流下来,她颤颤巍巍地说着:“别说了,快别说了……”
父亲似乎是有意无意的叹了口气,等到流泪回到家时,父亲去他和母亲的房间里拿出一个本子丢给刘丽丽说道:“有些事情你可能是不知道的,孩子这个本子你看看吧,自从你出去住以后,你母亲就要打电话告诉你的事情,随时记在这个本子上,总是怕忘了,我就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大大咧咧的人,什么事会这么细心过,看来都是为了你呀。”
刘丽丽小心翼翼地接过本子,面带着疑惑,翻看着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红色封皮笔记本。打开来,母亲那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本子写了好几页,但每页上只有一些简短的词句,每个词句却代表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刘丽丽感觉学到情不自禁的眼眶湿润,心里暖暖的,又酸楚极了,那种不明而喻的感情太过复杂,导致他差点失声哭了出来。第一行字写的便是:适应学校宿舍。
这是什么情况呢?刘丽丽看着这行字,看了半天才隐约的想起来,母亲好像是给他打过这样的电话,那应该是搬到学校的住宿,第二天的事情,那个时候学校宿舍是要抢的,否则就只能跟周宁的同桌一样搬到学校附近的公寓里了,第一周周末他回家的时候说还不习惯住在学校的宿舍,晚上睡得不太好,白天有时候就是头疼的厉害,其实他这些情况并不严重,也就是吃饭的时候随口说说,没想到母亲却对女儿这么认真,把这些事细无巨细的记录下来,第二周母亲好似给他打过两次电话,问他适应的怎么样了,能不能好好睡觉,难道母亲从那时起就决定把电话内容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好保留了吗?
第二行字写的极其潦草而又模糊:健胃消食片,一些营养品。
刘丽丽忽然想起来,连同她自己的回答都记得清清楚楚,母亲那时候说学校功课繁忙,自己的营养会不会跟不上,于是偷偷到某天中午,忽然来到他的宿舍里,给他送来了一箱牛奶。他说,从自己的宿舍到教室,几乎要不了几步路,但是从自己的家到学校就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想到母亲就是那样,拎着一箱牛奶从自己家出发,慢慢悠悠的提上了楼,而这些他都是才想起来的事情,而每每冬季容易干裂的嘴唇,母亲让她每天都都要补足维生素和水分。
刘丽丽翻看了写了几页薄薄的纸,却是每件事都非常重要,在这简短的字里行间,他的心和眼眶一样,慢慢变得湿润了。
曾经,对于这些电话,刘丽丽是极其不耐烦的,因为她把她们都归之于母亲的唠叨是老年人独有的特权,是他最不能够忍受母亲的习惯之一。这些电话的存在,让他有时候觉得手机也并不是个好东西,他变成了母亲的遥控器,母亲可以通过它随时的进行盘问。教育不接还不行,那样的话盘问和教育就会来的更猛烈一些。
刘丽丽试图去参加那些奇奇怪怪的运动组织,向羽毛球社,跑酷社一方面并不是为了引起母亲的注意,而是想要接纳自己的叛逆,在每一天里,在每一个自己觉得孤单的时候,他不止在一次次的电话中纠正母亲的事情:你能不能别没事,有事就老打电话说多少遍了,烦不烦?就算你进了更年期,也不用这么唠叨吧,还让不让人活了?你是个大人,好好的多干点活,多在自己的工作上花点心不就好了,为什么总要待人接物,这么差劲的样子。
现在想来这些话,刘丽丽才体会到什么叫杀人诛心,那种刺痛心情的感觉。晚上没有去医院看母亲,但是刘丽丽煎熬难耐,睡得很不稳。父亲说他要去给医院送伙食,到了凌晨自己才眯了一会儿,但很快就醒来了。醒来后,他迫不及待的要去医院,父亲还没有回家,他在外面买了点早点,几个包子就独自前往医院了,还不到6点钟,虽然天已经亮堂了,街上还没有几个人。
刘丽丽赶到医院时,整个医院也是静悄悄的,甚至有些病房的灯都没有开,他独自一人走进住院部那高大巍峨,带有一点阴森气息的大楼,心情却不安极了,有些难受,心脏砰砰的跳着,似乎整块场地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声,两个护士和看门的保安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潜入了医院1楼大厅,早已空无一人,她左看右看,看了看图标和图示像,一只灵巧的猫儿一样轻便快捷的巧陌生安的从大厅里穿过,登进了电梯里。
没想到电梯上显示8点之后才会启动,刘丽丽只好从电梯旁的楼梯慢慢的走着,怕这样动作太大,会被人发现似的,整个人的动作幅度都轻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