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似的，蒋莹自那天通话听了女儿的声音过后，身体状态越来越好。
虽然还是持续昏迷中，但从生命体征的表现来看，几天后就能苏醒了，面色也渐渐有了红晕。
这让苏月茉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白天上班，晚上替换保姆照顾一会儿蒋莹，生活短暂规律了几日。
裴峥这边也没闲着，尽管动用了不少关系斡旋，孟凡瑜的开庭日期还是一推再推。
律师跟检察官见过几次后，带回来庭前和解条件：如果孟凡瑜接受两年监禁，就可以免走起诉程序。
在X国，Z府的财政压力是很大的，起诉一个犯人费时费力，要安排庭审，要挑选陪审团，还要保证和协调陪审团的每一个人按时到达。
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庭审延期，同样的流程再走一遍。
为了节省人力物力，通常检察官会带来比较有优势的认罪协议，接受认罪协议就可以免于起诉，这样可以简化流程。
律师根据自己的经验说，如果走陪审团，侥幸的情况下可能无罪释放，也可能面临15年以上监禁，甚至终身监禁。
基于两人不对等的社会地位，律师不建议他们冒险。
孟凡瑜崩溃了。她努力劝说自己接受现状，但是失败了。
“我不接受！我有那么多去医院验伤的就诊记录，法官为什么选择看不见！”
她有些歇斯底里，很快又转移了重点，疯狂抓着头发：
“我的人生毁了没关系，我的孩子不能跟着他！也不能呆在福利院！他才6岁！离开我，他的人生就真的毁了！他想做海洋动物学家的！裴先生，你救救我！”
孟凡瑜此刻的绝望，裴峥有着切身感受。
想当年他因为米嫣的诬告被收监时，也曾经面临着同样二选一的境地。
初被收押时，他跟一个因为逃税被律师坑入狱的黑人Smith关在一起。
Smith身高体壮，看上去凶神恶煞，性格却极温和，是裴峥在里面结交的唯一一个朋友。
他每天规矩作息，三餐前要感谢上帝赐予食物，还跟上帝祈求帮助，后来混熟了，顺便要拉着裴峥一起祷告。
当时的裴峥倔强，宁折不弯，坚信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嗤笑着对那个黑人说：
“我来自神秘的东方，那里不归你的上帝管。”
黑人很不悦，嘀嘀咕咕的说，不相信上帝的人会有报应的。
当天下午，做祷告的黑人就被保释出去了，而他的事情始终无人问津。
直到几天后，周怡梦和当地的留学生代表廖云丞带着律师过来，说找了当地的华人组织，愿意帮他聘请律师。
交保释金那天，米嫣也来了。
一通声泪俱下的表演，法官当庭收回了保释权，通知他们等待60天后上庭。
期间米嫣还来探望过他一次，虚虚实实说了很多精神PUA的话，让裴峥听她的话为她做事，让裴峥加入她成立的什么帮派，以她为精神领袖，裴峥都忍了。
最后像是给米孝成传话似的，说只要他听话把什么SD卡交出来，不要和国内的任何人联系，让裴峥在国内那边死亡，她就会撤诉。
“否则，你就把牢底坐穿吧。”
当时米嫣瞪着楚楚可怜的眼睛，娇娇弱弱地吐出这么一句狠话。
裴峥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SD卡，只当她是在找茬恶心她，也是因为忍到了极限，年少的执拗劲上来了，梗着脖子说了句顺嘴的国骂：
“艹，滚你妈的。”
他哪能预见，就是这句顺嘴的糙话，差点置他于死地。
米嫣当场变脸，冲着看守来了一通哭诉，说这个猥琐的男人还在威胁她。
并且用熟练的英语哽咽着解释了，他那句国骂什么意思，就是还想对她做那件没做完的事情。
当时的裴峥英语不好，那水平仅限于去超市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知道米嫣走后，看守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紧接着就因为他集合时坐在床上晚起来两秒钟，被拎到单间里关了三天禁闭。
出了禁闭室，他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被换到了一个多人监室，开始了他噩梦般的60天。
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在监狱里，邪恶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
这里人的相处准则是听拳头和智商说话，先是高智商罪犯，再是凶狠的杀人犯，紧接着诈骗，小偷小摸，最为人不齿的，是强/奸犯。
而强/奸/幼女，被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他的监舍在不关禁闭的时候人来人往，不少‘心怀正义’的犯人会借着去他监舍上厕所的由头，将他教训一顿。
直到有天他被群殴得眼睛肿胀看不到光了，看守不得已才把他提到了一个单独的监舍里。
那时候，裴峥曾经绝望的想，人生可能就这样了。
他到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处，干脆就接受认罪协议，或者就把命交给那些人，尽快结束这悲惨的一生吧。
……
裴峥从记忆里回过神，眼睛酸涩得难受。
窗外乌云压顶，天气预报说很快就要有海啸，风声呼啸着掠过窗台，卷起窗帘的坠子胡乱砸着，屋里噼啪乱响。
孟凡瑜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你老公，他现在在哪里？”裴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蹲在她身前问。
“我不知道，”
孟凡瑜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喃喃地说：
“他自从去年染上赌瘾后，一有钱就会坐飞机去Las Vegas赌博。现在没钱，可能就是在周围的黑酒吧里赌吧。”
裴峥点头，拿过纸笔放到她面前：
“写下来他常去的那些酒吧。”
孟凡瑜照做，在那张纸上写了几个英文名字。
裴峥接过来，将纸折好放进口袋，拿起旅馆放在玄关处的菜单递给孟凡瑜，认真叮嘱说：
“点些东西吃，吃完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买一些伤药，回来让服务员转交给你。”
孟凡瑜点了点头，浅浅说了句谢谢。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叮嘱了几句：
“我可能几天内不会回来看你。这几天，你要保证呆在旅馆里，不要乱跑，可以吗？”
孟凡瑜点了点头。她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也没有精力到处跑了。
她需要一个热水澡，一碗热汤面，和一个温热松软的被窝来重新找回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