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记得那个人。
魏锐找来家里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刚搬到海边那个叠拼别墅不久,住址鲜有人知道。
他穿了身洗的发白的蓝色校服,怯生生地立在客厅一角,不敢坐那个油亮的皮沙发。
见了保姆会弯腰鞠躬,更别提看见米孝成了,眼睛里放着贪婪的光,像终于亲近了偶像一样。
裴峥不喜欢这种动辄对人弯腰的人,何况他才刚满十八,正是意气风发,看天地都不过如此的年纪。
那也是裴峥唯一一次见他。
后来裴峥出国,再也没关注这个人后来的情况,只知道这些年魏锐跟米孝成没有明面上的联系,不然他不可能查不到。
“他现在在国内?”裴峥问。
郝知时点了点头,缓缓说:
“常驻新桥,是金兑集团的董事长,还是【港加】杂志封面的常客。”
裴峥刚回国,对国内这些跨行业的人还不是很了解,但是这个财经杂志他知道,之前收过好几次采访邀约。
裴若卿雀跃着怂恿他接,说是这本杂志擅长捕捉行业内的单身青年才俊,裴峥一看裴若卿那个满嘴哈喇子的表现就知道不靠谱,直接给拒了。
“你跟他什么仇?”裴峥看着郝知时,用隔岸观火的语气问。
郝知时方才极力保持客观,可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言语间带着厚重的个人情绪。
郝知时浅笑一声,看了眼苏月茉,缓缓对裴峥说:
“如果有人跟你没过节,但是害得茉茉姐家不成家,峥哥,你跟那人算什么仇?”
裴峥抓起苏月茉的手,往自己身边扯了扯,视线绷紧,毫不犹疑道:
“不共戴天。”
郝知时点头,眼眸漆黑深邃,刀锋般凌厉:“就是这样。”
苏月茉下意识抱紧了裴峥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苏笋原来是个富家大小姐,后来轰然家道中落,研究生读了一年就退学了。
苏笋当时跟谁都没说原因,即使蒋莹那样训她,要挟她,那姑娘都没为自己辩解半句,相当倔强。
柏杨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追查的线索,有点兴奋,倾身问道:
“我明天去查一下这家养老院,给个侧重点。”
郝知时并不是很有信心,摇了摇头,坦言:
“我猜你查不出什么来,魏锐做事谨慎,这个项目他会亲自盯。”
这点不难理解,他要开辟一个新城市的生意,必定大做慈善事业来开路以博好感。
“即使查港丰这120万,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柏杨叹了口气,抬手挠了挠眉毛:“这么说就是个死局了?”
“也未见得。”
裴峥沉吟了一会儿,解释说:
“我刚用手机查了下,这个疗养院主打关爱老年人心理健康,你可以从这个方面下手。”
“比如,去查入住的病人的档案,查心理咨询师的资质,看他们是真慈善还是作秀。”
适时,酒吧内响起一阵轰动,人群开始往外蜂拥,很快二楼的包间都腾空了。
裴峥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广场上要开始焰火音乐会了。
“说干就干,我走了。”柏杨拍拍屁股起身。
他对什么焰火晚会没兴趣,只想趁着人群还没占据广场的时候把车开出去,再晚几分钟,这条街道又要堵得水泄不通了。
柏杨一走,郝知时也也起身跟众人道别,被季承冰揽住了脖颈。
“时哥,听说烟火晚会还有表白和求婚环节,不留下来学一学?”
季承冰是这几个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个,比郝知时高半个头顶,他这一揽,郝知时一种极不雅的姿势栽倒在季承冰怀里。
“那行,我留下来看两眼,你替我把明天投标的PPT做了?或者干脆,你明天的标别投了?”
郝知时说得坦然,季承冰霎时松了手。
“无趣,你就活该孤独终老。”
郝知时哼笑一声,颇为不屑,冷冷瞥了季承冰说:
“恕我直言,你们这种借人海战术逼女孩就范的行为,在我看来就是耍流氓。女孩要真点头了,你分得清是给你留面子还是真愿意? ”
这一句话把季承冰怼得没翻过劲儿来。
他刚纠集了所有能动员的亲戚朋友,跑两人高中相遇的天台上一起跟南楠求婚。
他只知道自己吓得不行,半跪在那里跟受刑似的,生怕人拒绝,却没想过南楠喜不喜欢这样,被像猴子一样围观起哄。
苏月茉不知所以,只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个比她小计岁的男生们拌嘴。
郝知时见了苏月茉后面色松了下来,彬彬有礼地跟她打招呼,两人边聊边往楼下走。
“你最近和苏姐姐有联系吗?”郝知时顿了顿,脸上有点羞涩,认真喊了个名字说:“苏笋。”
“最近没有,” 苏月茉摇头:“前几天导师病危,她说要过来探望,但是一直没来。”
郝知时抬手扫了下鼻头,面露几丝愧意,柔声说:
“蒋教授那边有需要出钱出力的地方,请联系我,我可以代表她。你别怨她。”
苏月茉笑着点头,谢了郝知时的好意。
“茉茉姐,你跟峥哥在一起跟以前很不一样,”
郝知时没急着走,还意外多说了一句:
“为你开心。”
苏月茉笑了。
“小时,刚才小冰说的对,喜欢是需要表达的。”
苏月茉对这个执拗的弟弟现身说法,耐心规劝:
“不然我和裴峥可就不止错过十年了。”
郝知时抿嘴苦笑,言语间有点挫败,小声说: “茉茉姐,她那么好,那么耀眼。”
后半句咽了回去,我配不上她的。
因为她太耀眼,他才会觉得众目睽睽下表白,一定会被拒绝。
即使不拒绝,也一定是她太善良,给他留了面子。
苏月茉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盯着郝知时的眼睛说:
“小时,你也很好,你也很耀眼。”
郝知时抿着薄唇浅笑了一下,摆了摆手,算是跟人道别了。
融金一样的灯光中,她遥望着郝知时的背影渐渐掩映在人群里。
苏月茉从没想过,郝知时还能跟自卑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那个高傲又跋扈的少年,看什么都无所谓,唯独提到心爱的人时,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
她正失神着,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将她的视线捉了过去。
裴峥低头睨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人都走远了,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