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茉窝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裴峥实在没有困意，起身上了阳台，摸了一根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角落里的烟，燃了，吹着风冷静自已。
不止是为薄彬的事，还因为他雇的私家侦探再次传来了令人失望的消息。
他雇了几拨最擅长找人的行家，找遍了华港，新桥，甚至是米孝成的老家清远。
只要是米孝成能藏人的地方他都努力去找了，一无所获。
想到这里，他又闷声抽了几口烟，身后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小峥，还不睡？是不舒服吗？”
见裴峥独自在阳台上吹冷风，许明舟拿着他的厚外套给他披上。
裴峥出院后，半夜骨头缝经常会阴森森的疼。
为了不让苏月茉一家人担心，他隐忍着谁都不说，可细心的许明舟昨天就发现了，他半夜独自上阳台待了许久。
裴峥裹了外套，随手掐灭了烟，清了清口气 ，说：
“谢谢阿姨。没有不舒服。”
许明舟知道他在硬撑，没多言语，冲他招了招手说：
“过来，阿姨给你上个热敷。”
许明舟让他躺在沙发的躺椅上，从厨房拿出炒好的麸子袋，用纱布裹好了，放在他的膝盖上。
这是许明舟老家的一个土方法，麦麸加醋炒热做热敷有消炎镇痛，促进血液循环的功效，最适合裴峥这样骨头有伤尚未痊愈的人。
墙上的老式挂钟轻轻敲过12下。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亮着，一股温热的气息在膝盖间慢慢流淌，那种万蚁噬骨般的疼痛被压了下去。
许明舟轻轻用手按摩着他的腿腹，眼角和额头的纹路清晰可辨，是他印象中小学课本上描述的慈母的样子。
裴峥都想象不出来裴馨竹现在的样子。
她一向最注重保养，头顶生出一根白牙都要吵嚷半天，说岁月不肯饶她。
裴峥起了起身，从许明舟手里接过热敷袋，漆黑的瞳仁里跳着笑意：
“阿姨，如果我妈还活着，她会怎么过现在的日子？”
许明舟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及裴馨竹的事。
她紧了紧背上的外套，轻声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深深陷了下去：
“我们还真讨论过这个问题，她说等她老了肯定不会给你带孩子，要去写生，去环游世界，做一个时髦的老太太。”
毫不意外，裴馨竹一直是个活得很清醒自我的人。
她的世界足够精彩，这样的人不会为男人走极端的。
裴峥有点自责，他当时怎么会忘了这一点。
许明舟叹了口气，略带惋惜：“哎，说这话的时候你还在你爷爷家住着，一晃都快20年了。”
“那么早？我和茉茉还没认识呢。”裴峥笑着回。
“谁说的？”
许明舟看了裴峥一眼，脸上浮起了笑意：
“茉儿满月的时候你们就见过啦，你妈带着你来渔港喝的满月酒，那时候你刚会走路。”
裴峥没想到两人还有这一段过往，他扯了个靠枕垫在颈后，等着许明舟继续说。
“当时你还没断奶呢，见茉儿饿哭了，都知道把手指伸到她嘴里。”
许明舟用手比划了下说：
“你那小手被茉儿嘬得红通通的，疼得哇哇大哭。 ”
裴峥觉得好笑，顺口说：
“我那么聪明呢？”
“嗯，聪明，也霸道。”
许明舟笑着说：
“ 看见你妈撩起衣服给茉儿喂奶，可给你气坏了，跟个小狼似的扑到跟前，抓着茉儿的胳膊使劲咬了一口，留那个牙印好几天都没消。”
裴峥不禁脸红了一下。
“怪不得我妈再也不带我来看茉茉了。”
裴馨竹经常会来渔村住，说是写生，其实就是逃避那段令她窒息的婚姻。
许明舟脸上的笑意慢慢沉了下去，记忆也跟着飘了回来，淡淡地说：
“你妈心里苦。她看到这里的孩子们下河抓鱼，不止一次说想把你领回身边，可你爷爷不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你生在裴家那样的家庭里，肯定不能像我们渔村的那些野孩子一样。”
裴峥知道，裴常天对他的期望是很高的。
他赧然笑了下：“我让他们失望了。”
“哪里失望了？”
许明舟轻轻拍了下他的腿，嗔怪着说：
“你现在撑着裴家的公司，还捐钱做善事，这就可以了。不见得像你爷爷说的那样，披着国旗拿冠军才算有出息。做个正直的好人，不给社会添麻烦，管好自己的后代，别给社会添堵，这就是成功人士了。”
许明舟这种粗人逻辑，还挺能宽解人心的。
照她这么说，裴峥还是挺成功的。除了后代这个事，他还没有。
墙上的钟又撞了一下。
许明舟取下热敷袋，轻轻揉了揉他的膝盖，问：“还疼吗？”
“这回真不疼了，谢谢阿姨。”裴峥认真说。
许明舟点头，晃了晃手里的热敷袋说：
“明晚我炒好了麦麸让茉儿给你上。你还这么年轻，得好好养。”
“好，我听您的。”裴峥起身，冲许明舟微微颔首致谢。
卧室的灯亮了起来，许明舟催促他赶紧回去睡觉。
裴峥推门进去，苏月茉开了夜灯，坐在床头上犯迷瞪等他。
“你去哪里了？”
她强撑着眼皮，嘟着嘴问。
“没事。”
裴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伸手理了理她的碎发，柔声问：
“要喝水吗？”
苏月茉摇了摇头，往他怀里拱了拱，两人重新依偎成一团。
裴峥伸手握住她竹节一般纤细的小臂，爱惜的放在唇边吻了几下，轻声问：
“手臂还疼吗？”
苏月茉睡得迷糊，赖赖唧唧回了句：“嗯。”
裴峥借势将她紧紧揽进怀里，吻了下耳垂，附在她耳边说：
“茉茉，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裴峥的声音暧昧缱绻，苏月茉的睡意瞬间被赶跑了。
她起身平视着，撞进男人那双锐利的、充满期待的眼睛里。
这个眼神她熟悉，他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明天民政局还休年假呢。”
苏月茉揉了揉眼睛，提醒他说：
“下周三才开门。”
裴峥双手捧着她的脸，执着又热烈地恳求道：
“那我们下周三去领证吧。”
苏月茉心头颤了一下，拿起手机说：
“我看看日子……”
“不用看， ”
裴峥夺过手机，轻轻捏着她的脸说：
“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会是黄道吉日。”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