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一直有种超乎寻常的自信，他觉得自己命贱，命硬，阎王爷是不收的。
就算当年他带着半条命从米孝成手里脱身，当时的舍友Brent 出主意说，一定要雇保镖或者买枪防身，他都没那么做。
柏杨抽完烟，拎起伞准备送他走。
裴峥忽然想起那个签名的事还没着落，挡着他的去路，问：
“你那同事老陈，还休假呢？”
说好三天的事两周都没给回应，这要是在裴峥手底下工作，得被薅着头发训多少回了。
柏杨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活儿，抱拳跟人道了个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人带上四楼的刑侦痕检科。
科长老陈这周去下面的分局做技术交流了，临行前把一些做完的工作交派给了自己的小徒弟于幽。
“小鱼儿，想柏叔叔了没？”
柏杨倚在门边，跟于幽逗贫。
这小丫头刚来分局还不到一年，入职的军训还是柏杨做的教官。
当时一群小姑娘都讽刺他显老喊他叔叔，他还挺乐呵做人长辈，见了这几个小姑娘也总以长辈自居。
小姑娘瞪了柏杨一眼，在一沓文件里翻阅许久，抽出一份夹着样本的结论报告递过来。
裴峥接过报告，越过上面的分析过程汇总，只见报告最下面一行黑字清楚写着：
经过差异点和符合点的评断，检材笔迹与样本笔迹出现本质符合和非本质差异，检材笔迹与样本笔迹是同一人书写。
同一人！
这三个字狠狠戳了下眼球。
在此之前，他坚信苏月茉在胡闹，拿到这份报告也是为了打断她胡思乱想的念头。
可是如今……这个结果让他开始胡思乱想了……
柏杨跟于幽闲聊了几句，刚要折身下楼，看裴峥脸色不对劲，探头过来看：“怎么？”
眼睛也定格在【同一人】这三个字上。
“这份签名是近一个月的。”裴峥扬了扬那份从陵园撕下来的访客单，闷声说。
柏杨明白了裴峥话里的意思，一个月前的签名跟十年前的签名是同一人，这检测结果不真就说明了……裴馨竹还活着吗？
这……可真是大白天讲鬼故事了！
柏杨伸手揽住于幽的肩膀，将报告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熟稔地问：
“小丫头，这是不是你检验的，学艺不精呀？”
于幽看了眼身后一脸氤氲的裴峥，没好气地推开柏杨的手，嘟了嘟嘴说：
“这是我师傅亲自做的 ，我就是听他的吩咐出了报告而已，不信你打电话问他！”
窗外雨势变大，于幽没理会站在门口的两人，奔到窗边去关窗。
“打就打。”
柏杨拿出手机给老陈拨了过去，恰好碰到老陈讲座的间隙，电话瞬时接通。
老陈刚好还记得这个检材，详细给柏杨解释了说：
“哦，那个样本我有印象的。本来我们鉴定对样本是有要求的，笔迹相同的字不少于三个才能判定，但是你那份挺特殊的。”
老陈捞起水杯吖了口水，沉吟片刻，尽量用柏杨能听得懂的专业术语解释说：
“我将字符扫描放大，在建模重合的时候，有4段运笔的搭配比例和倾斜度、连贯性、均匀程度完全一致。除了压力略有不同，那可能是书写人年龄和腕力的关系影响。”
“我这个猜测也是有依据的，”老陈顿了顿，接着说：
“从显微镜下看，两份笔迹材料碳素的风化程度不同，相差至少有十几年了吧。同一个人，前后相差十年的腕力确实会不同，这个压力差异是正常的。”
两人静默了许久，老陈那边响起一阵铃声，他急匆匆地说：
“哎杨子，我回去就准备跟你说这个事的，这份样本要保密不？我想把它放进我的课件里给学生们做研究，挺有代表性的。”
柏杨抬头看了眼裴峥，他眉头紧锁，轻轻摇了摇头。
“老陈，现在不行，”柏杨说：“等案子审结了再说。”
老陈急着上课，哼哈几句挂断了电话。
裴峥捏着那份报告和签名原件瘫坐在椅子上，手微微抖着，凭空打了几个冷战。
“不，我不信！你们这里还有更权威的专家吗？”
裴峥将那图纸牢牢攥在手里，拳头的关节高高耸起，一股蓬勃的力量蓄势待发。
“裴峥，老陈是全国都知名的专家。”
柏杨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报告，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还紧绷着的人整个瘫倒在座椅上，主心骨被抽走了一样。
“这是不是说明……我妈还活着？”裴峥无助地抬眼看柏杨。
柏杨侧过脸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未置可否。
裴峥短暂软弱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
在盲目被这份报告牵引着走之前，他要先确定一件事，如果裴馨竹还活着，她迟迟不露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她是主动消失，还是被动消失，她和米孝成之间是在博弈，还是被控制。
这个问题，或许能通过一件事得到答案。
“上次那个血样你们还留着吗？”
裴峥抬眼，望着柏杨，眼神里的活力慢慢汇笼。
柏杨点头，问道：
“你被扔血袋那次？”
裴峥稍微直了直身子，仰望着柏杨，沉声问道：
“你还记得那个胶皮面具材质很贵吗？我现在觉得，那是特意照着我妈的样子定制的。我还记得那个面具的发型跟我妈一样，五官我没敢看，你看过，那像不像？”
柏杨没直接回答，他低头咬了下嘴唇，算是默认。
“那……”
裴峥艰难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有些无助地望着柏杨：
“那个血……会不会也是她的？”
柏杨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裴峥并不觉得荒唐，他越冷静思考，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米嫣是个敢教唆杀人的恶魔，怎么会从吓唬人这种恶作剧里得到快感。
她真正享受的是，裴峥蒙在鼓里，对那件事情真正的伤害浑然不觉，直到某天他被这个真相砸到崩溃。
而她，在俯视他的一举一动，像看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裴峥豁然起身，仿佛被注入一阵勇气似的，拥着柏杨说：
“去查，那是不是我妈的血。”
柏杨停住脚步：“资料库里没有裴馨竹的血型信息可以比对……”
“跟我比对。”
裴峥掀起袖子露出紧实的小臂，眼里的血丝横了几道，静静望着柏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