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野生药材,效果可比种植的好,沈勖蹲着和她一起挖,洁白的指尖全是黑黑的泥。
阿宝向一丛茂密的野草伸手进去,突然猛地缩回,愣愣道:“什么东西?”指尖方才触摸到一片冰凉。
音落,一条灰色的绳子从草丛中直立了起来。
阿宝睁大了眼睛,感觉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
如果没有那火红的信子,琥珀色的竖仁,光溜溜的身体,阿宝还真以为那是一条绳子,轰的一下,战栗感从头皮传遍了全身。
蛇正好在那草药旁边,阿宝咽咽唾沫,好声道:“你可以过去睡觉么,我想挖那个。”
又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可惜蛇不吃这一套,吐着信子,琥珀色的竖仁仿佛淬了一层寒霜,阿宝的头皮又麻了一麻。
蛇向前蠕动了一下,突然张大嘴,露出两颗尖牙,阿宝也不知那小脑袋上怎么会长那么大一张嘴,打了大大的激灵,感觉每根毛发都扎了起来,抱着双臂往后挪了两步。
沈勖见阿宝一直愣愣的盯着草丛,无端地的发抖,关切道:“冷么?”
阿宝问:“阿勖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挖草药遇见了蛇?”
沈勖嗯道:“记得,怎么会忘?”
那年夏天,阿宝要去山上捉萤火虫,说要包在纱绢里当灯笼用,那样就不会费蜡了,途中遇见了沈勖和柳月棠,两人蹲在草丛里,不知在刨什么。
沈勖说他们在挖草药。
柳月棠的父亲便是十安县的名医柳伯韫,柳月棠将来是要继承医馆的,除了读书就是学医术,今日上山采药是柳伯韫考核他学的怎么样了,写了几味草药的名字,让他去山里采回来。
错一个便要罚抄医书一遍。
柳月棠胆子小,不敢一个人进山,但草药多达十味,估计要跑遍半个山头才能采齐,便叫了沈勖陪他一起。
阿宝想着反正萤火虫要晚上才捉的到,便和他们一起刨,毕竟月棠和她是好朋友,不愿意他完不成被罚。
后来阿宝遇见了蛇,就是那条像绳子的灰蛇。一开始蛇并没有攻击她,只是吐着信子看着她。
阿宝偏偏用树枝去赶,在蛇面前挥了挥:“去去,你不走我就要打你了哟。”
沈勖觉得奇怪,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刚一过来,就看到那蛇张大嘴,两颗尖牙也让他抖了两下,阿宝吓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吓傻了,一动不动。
沈勖大喊一声“阿宝小心”,便捞过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把她护在身下,她听到沈勖嘶了一声,然后看到他皱着眉,有些痛苦。
原来沈勖被蛇咬到了腿。
阿宝看向他的小腿,轻声道:“还疼不疼?”
沈勖无奈笑道:“傻丫头,都过去七年了,怎么还会疼。”揉了揉她低垂的脑袋,“倒是你,竟然……”
那蛇是毒蛇,毒性很强,沈勖很快变了脸色,冷汗直流,腿也没了知觉,柳月棠本想去找解毒草药,蛇不知怎么落在了他的肩上。
尽管蛇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柳月棠还是吓的不轻,竟然晕了过去。
阿宝担心阿勖就那样死了,忽然想起爹讲的故事里,有人中了蛇毒,都会先把多余的吸出来,才能保住性命。
她便真的去吸。
“还得感谢你呢,不然我就死了。”沈勖道。
阿宝急忙摇头:“怎么能这样说,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沈勖幽幽道:“怎么会,他怎会让你死。”
听到这话,那张冷漠的脸倏然在脑中一闪。
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陡然间狂风大作,乌云蔽日,仿佛要下一场暴风雨,沈勖突然飞了出去,撞在树上,那样撞击无疑是给他的伤雪上加霜。
他冷眼相待就罢了,说她愚蠢也就罢了,竟然还说阿勖多此一举,又打了他一掌,说出三个冰冷无情的字。
死不了。
然后拎着沈勖下了山。
柳月棠醒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和一条蛇的尸体,啥都不要了,连滚带爬的跑下山。
沈勖已经得到了救治,稳定了下来,阿宝不知怎么发起了高热,小脸煞白,嘴唇乌紫,时不时抽抽两下,像是中毒了。
卢晴柔告诉他,阿宝就是中毒了,蛇毒。
知道他是被蛇,还是死蛇吓晕了,采的药也没有拿回来,柳伯韫怒不可遏,将他痛骂了一顿,非逼着他去山上拿回来,连同那条死蛇。
阿宝中毒生病,柳伯韫认为最大的责任就是柳月棠,怪他胆子小,将来难以成气候,便养了一窝蛇,让他天天与蛇待在一起,取蛇毒的任务也交给了他。
那段时间柳月棠的脸是绿的,手是抖的,走路是飘的,但凡看到条状物,在他眼里都是蛇。
公子大约是气极了,竟然都没有来探望她。
阿宝的脸色如同那日的光一般,暗淡了下去,转过身,一言不发。
沈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这株交给我,你去挖那边的。”
阿宝拉着他的衣袖,摇头:“不要了。”
声音很轻,似乎在祈求,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沈勖当时痛苦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中蛇毒的感觉她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沈勖道:“我就不信那么倒霉。”
说着伸了一只手进去,阿宝紧紧的盯着那只手,紧张的攥起了拳头,声音颤抖:“别看了罢,别看了。”
突然沈勖大叫一声,整条手臂都在颤动,仿佛有东西在把他往里面拖,沈勖陡然扑到在地,阿宝也叫了一声,忙去帮他把手臂拉出来,闭着眼睛不停的甩,似乎那样就能把蛇甩掉。
“掉了没,掉了没?”阿宝一个劲儿的问。
扑哧一声,握着的手臂又在轻轻颤抖,阿宝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整个身子都在抖动,仿佛憋的很难受。
手臂上什么都没有,她被骗了。
阿宝气的不行,推了他一把,沈勖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你怎么也越来越坏了。”
“傻瓜。”沈勖摸摸她的脑袋,“别生气了,我是看你好像不太高兴,逗逗你。”
“一点也不好笑。”阿宝绷着脸,下手重了,不小心把桔梗扯断了,心情更加不好了,坐在地上生闷气,把一株茂密的野草扯成了秃子。
她很久都没有说话,沈勖也没有说话,身后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来哄哄我呢?
阿宝正要转身,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头上,她要伸手去摸,想拿下来看看是什么,沈勖抓住她的手,温柔的看着她:“这样好看。”
又捏捏她的脸蛋:“笑一个。”
阿宝实在笑不出来,还有点想哭,沈勖这样子好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但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问:“你给放的什么在头上。”
“花环。”沈勖痴迷一般的看着她,“这样的阿宝好像仙女。”
听到仙女,阿宝真的露出了笑容,很快又拉着脸道:“以后不许吓我了,这里又没有重楼,万一真的遇到毒蛇怎么办。”
“嗯。”沈勖点头,“方才你吓我,现在我吓你,我们扯平了。”
“好啊,你竟然是为了报复我,故意的。”阿宝负气的转过身去,“不理你了。”
“现在知道担心别人是种什么感觉了罢。”沈勖碰了碰她的脑袋,“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做危险的事情。”
“阿勖。”阿宝颤着嗓子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难道他生病了,治不好的病,是不是快要死了,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嗓子里仿佛哽着一块桃核,特别的难受。
沈勖笑笑:“记住了么?”
阿宝扁着嘴:“记住啦。”又捶了他一拳,“你也不许说这样的话,不吉利,记住了么?”
“我也记住了。”沈勖幽幽道,“阿勖也想一直陪着阿宝的。”
阿宝觉得今日的沈勖很不一样,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是从来没见他喝酒的,不知道他的酒量这么差。
也许还因为母亲的缘故,听说心情越不好喝酒越容易醉,如果自己能安慰他,那就这样罢。
便由着沈勖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