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便看到了那颗火红的木棉树。木棉花是沈渭喜欢的花,树也是他亲自种下的,有种自己时时刻刻都陪在爱妻身边一般的感觉。
“婶婶,我来看你了。”
看着跪在墓前叩首的阿宝,沈勖的心如温暖的春风拂过。
“婶婶,这是我自己酿的桃花雪,爹娘都说不错,您也尝尝。”
阿宝取下塞子,倒在了一些在地上。
又把所有的槐花围在墓的周围,采了好些野花,做成花环放在墓碑上,露齿一笑。
祭拜结束后,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去,坐在斜坡上,眺望远方。
太沅山山顶弥漫着薄雾,阳光下犹如舞女身上的轻纱飘动,薄雾渐渐散去,露出苍翠欲滴,雄壮巍峨的山脉。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阿宝拿着一块桂花糕吃,“沈伯伯和沈琮呢?”
沈勖喝了一口桃花雪,垂眸道:“父亲去扬州了,堂兄……”
他笑了笑,没再说。
阿宝板着脸:“这个没良心的,亏的婶婶把他当亲儿子养。”
软绵绵的桂花糕被她吃的像啃骨头那样用力。
“其实不来祭拜也并不代表心里就忘记了,我只是习惯了。”
“不来也好,看着他就讨厌。”
有些人的坏是生在骨子里的,不管如何教,不管身边的人再善良,都影响不了他,沈琮那样的人就是。沈老爷的谆谆教导,学院的书香气息都没有让他学到半点好。
他坏就算了,还从不掩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流氓无赖似的。
阿宝生的漂亮,他每次遇到总是要调戏,但阿宝伶牙俐齿,不是那种娇羞怕事的姑娘,回回都出言讥讽,沈琮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还扬言总有一天阿宝会栽到他手里。
沈勖叮嘱:“我不在的这几月,你最好不要与他发生争执。”
虽说阿宝不是那种逆来顺受,吃亏的人,但女子在男子面前总归要弱一点。
“我知道。”阿宝点头,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别担心,你走了,保山哥和月棠还在呢。”想了想又说,“月棠还是算了,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柳月棠作为十安县最年轻,最风流俊俏,最温柔如水的大夫,深受男女老少们的喜爱。尤其是大姑娘们。有事没事就来医馆看个病,抓点药,医馆的生意空前绝后的好。
柳伯韫却十分恼怒,因为柳月棠不懂得拒绝,总是在无病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而忽略真正需要看病的人,因而规定:谁若再没病上医馆抓药,以后别怪他见死不救。
医馆恢复了正常秩序,大姑娘们锲而不舍,每次柳月棠出门都会被围截,非要他收下自己做的香囊簪花丝绢画像什么的。
若不收一定走不掉,收了也不一定走不掉。
柳月棠也很无奈,每次都要求助旁人。
沈勖笑道:“说起来,保山倒是比我厉害多了,有他在别人欺负不了你。但他容易冲动,若真避免不了遇着堂兄,你得拉着点他。”
“嗯。”阿宝抿了抿唇点点,突然羞涩起来,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出了口:“你大哥,还是不愿意回来么?”
“嗯。”
“阿勖。”阿宝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头轻轻的靠了过去。
“我没事。”沈勖揉揉她的脑袋,叹道:“傻丫头。”
怎么会没事呢,他一定还是很一家人团聚的,否则也不会每年都要去兖城一趟。
看着沈勖滚动的喉结,阿宝咽了咽唾沫:“桃花雪好喝么?”
“嗯,不错。”沈勖看了看酒壶,“酒好喝,名好听,就是壶丑了点。”
“我也要尝尝。”
沈勖正仰头往嘴里倒,只滴出一滴,耸耸肩,抱歉道:“没有了。”
阿宝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一个人喝光了,说好了会给我留呢。”
“你还说我。”沈勖把酒壶伸到她面前,“谁让你用这么小的壶装,就这么一点,我一个人都不够。”
“赔我。”
“嗯,这不陪着的么?”沈勖把她的按回自己的肩,又用碰了碰。
阿宝面无表情道:“我说的是酒。”
沈勖的酒量不是很好,一壶桃花雪下肚,脸上浮起红晕,笑起来时浑身都带着英姿飒爽,不由让人称赞好一个风流少年。
他大笑,爽朗道:“好,回去请你去知味轩好吃好喝。”
“不要,现在就赔。”
沈勖无奈道:“现在怎么赔?”
“吹箫给我听。”
“好。”沈勖侧身拿过洞箫,抚了抚箫身,幽幽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曲子,叫思无涯,希望你能喜欢。”
“阿勖做的曲子我都喜欢。”
箫声呜呜响起,被风带的很远,更多的进入了阿宝的心间,如被一双手紧紧的捧着,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闭着的眼角里溢出一滴晶莹的泪滴。
身后似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阿宝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有,仿佛方才的梅香也是错觉。
一曲毕,沈勖垂眸,看到安睡的容颜,笑了笑,把头轻轻靠了上去。
“小懒猫。”
“唔!”
不知过了多久,阿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觉得嘴角有些湿润,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还流出了涎水。
“梦到了什么?”沈勖似笑非笑。
刚刚好像梦到了在夏日午后,她光着脚踩着软软的水草,清澈的水流过脚背,带着浅浅的温暖,真的好舒服。
原来那股温暖来自于他,沈勖把她搂在了怀里。
“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沈勖道。
“好。”阿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双腿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痛感,脑袋也特别的晕特别的重,面前一片漆黑,身体不受控制的要倒,阿宝本能的伸手去抓,抓到一只袖子。
“你怎么了……”沈勖刚说两个字,就被阿宝带了下去,两人一路滚到了坡底。
这一滚把沈勖滚懵了,阿宝反而滚清醒了。
“我刚刚脚麻了。”阿宝撑着双手,从草地里支起半个身子,“不好意思,阿勖,把你也拉下来了。”
沈勖的身上粘了不少的草叶,褐色的泥土在白衣上特别的显眼,束的端正的头发也歪了,幽怨的看着她。
“给你说了很多次,起身的时候要慢一点,方才是不是又头晕了?”
“嗯。”阿宝撅着嘴,“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柳月棠说她这是体虚的表现。只因阿宝嫌自己太胖了,想像姐姐那般窈窕,故而最近都只喝粥吃青菜,汤里也不见几点油水。
瘦是瘦了一点,人也一天天是飘的,动不动就头晕。柳月棠让她别节食了,正在查医书给她找个不用伤害身体的瘦身法子。
“受伤了没有?”沈勖先站了起来,走到阿宝面前,伸出手去,“我拉你起来。阿宝,阿宝?”
沈勖接连唤了几声,阿宝都保持着那个姿势,直愣愣的看着前方,那里没什么,不过是随处可见的野花野草。
“你闻到了没有?”阿宝愣愣的问。
“闻到什么?”
“梅花的味道。”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梅花,但沈勖还是深嗅了一下,只闻到自己身上桃花雪的味道,摇了摇头,有些担忧。
蹲下去道:“阿宝,你怎么了?”
好半天,阿宝才眨眨眼睛,哦了一声,“没什么。”
一定是我看错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起来,小心点。”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半山腰,竹林忽然哗啦啦的响,仿佛平地刮起一阵疾风。
阿宝偏过头去,指着竹林惊呼:“那花,是不是桔梗?”
沈勖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头:“不错,这次终于认对了。”
“我要去挖,挖了给月棠拿去。”
阿宝拔腿就往那边跑,她总是这样慌张,一慌就容易出事。沈勖正要提醒她小心一点,就看到人已经趴在地上了。
沈勖扶着额,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呸呸的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用什么挖?”他问。
“这个。”
阿宝手里拿着一截枯树枝,是她摔到的地方找到的,扒掉桔梗周边的野草,小心翼翼的刨开泥土,连根拔起。
“阿勖,把背篓拿过来,那边还有好多。”
那片竹林里还有很多这样紫色的小花,从来不知这里这么多桔梗,还有石斛和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