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云瑾回到大理寺,祁越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
云瑾问:“那人的户籍资料可拿到了?”
祁越颔首:“卑职认为没必要看了,苟大发醒来,不等卑职审问,便什么都招了。”
云瑾漫不经心道:“这般自觉,想是为自己减罪。”脱下裘衣交给祁越,双手在炉子上方熏了熏。
“都招什么了?”
“全部罢。”
云瑾面色如常,似乎不感到很意外:“如此轻易便招了出来,是想声东击西,让本寺打消调查的念头,想来他背后的人定不一般,本寺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祁越哧了一声。
云瑾觉得他笑的古怪,挑了挑眉,正要询问,门突然打开,孟尧带来一屋子的寒气,毫不客气的端起茶盏上滚烫的碧螺春,一口饮下,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呈上:“大人,苟大发的生平事迹,从他穿开裆裤开始干的坏事全都在上面了。”
云瑾颔首,打开册子,越看脸色越阴沉,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祁越看向孟尧,对方耸耸肩,祁越将册子拿起来看了看,惊讶道:“这和苟大发说的出入有些大啊。”
孟尧好奇道:“怎讲?”
祁越掸了一下册子道:“他没娘,没错。不过他说的是,他娘水性杨花,瞧不起他爹家穷,生下他之后跟别的男人跑了……”
邻居的原话却是:“他爹吃喝嫖赌,还打人,他婆娘不知道是被打跑了还是被打死了。反正他没去找人,也官府报案。”
祁越翻了一页,又道:“他也承认他打过人,不过是因为那些邻里街坊欺负他有爹生,没娘养。骂他是野种,他怀恨在心。”
孟尧撇了撇嘴:“放屁。”
册子上写的是:“他爹从来不管他,有点钱都贡献给窑儿姐了。我们见他可怜,亦会给他点吃的,旧衣服什么的。谁知那狗日的不学好,打小就会偷鸡摸狗,以大欺小。”
孟尧点头:“看来甜头就是那时候尝到的。”
云瑾冷冷道:“满口胡言,颠倒黑白。”
祁越合上册子,点头:“他的话没一句可信。一人两人说假话也就罢了,不可能整个明化坊的百姓都说假话,那肯定是他的问题了。”
云瑾道:“你方才说他招了,可有说背后的人是谁。”
祁越呵了一声:“苟大发不仅是无赖,还是骗子,背后什么人都没有,他倒是想跟杨武侯,宋捕头他们攀上关系,可惜人家不睬他。”
孟尧瞪大了眼睛,噎了半晌,忿忿道:“这些人也真够愚蠢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没一人去探探虚实,平白无故被欺负这么久,这次若不是那老头,我看还会继续被欺压。”
云瑾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孟尧心知自己说错话了,正欲请罪。云瑾摆摆手,淡淡道:“若是要百姓去查探虚实,官府又来做什么。你们可曾想过,为何他提到自己在衙门有人,百姓便不敢反抗?”
两人摇摇头,只听他继续道:“说到底还是官府让百姓不够信任,不信他们会为自己做主,更怕官匪勾结,遭来报复。京师如斯繁华,我们的确看到了百姓的生活歌舞升平,但那是表面,没有看到这升平的另一面。那一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受苦受难。”
祁越孟尧一起抱拳:“卑职愿跟随大人除暴安良,造福百姓,艰难险阻亦万死不辞。”
云瑾坐在桌案前,打开一卷卷宗,祁越和孟尧对了对眼。孟尧道:“大人,时候不早了,用了饭再看罢,厨房已准备好了。”
云瑾头也不抬:“让他们送到这里来。”
“是。”孟尧点头应下,转身离去。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强风进来,祁越手忙脚乱的按住翻飞的资料。收拾整齐后,恭敬道:“大人,方才太师府里的人来问,大人今晚可要回家,老夫人几日未曾见过大人了,十分想念。”
云瑾道:“你替我去告诉母亲,若今日未发现卷宗有问题,我便于亥时前归家。”
祁越看着他手边的那摞卷宗,知道他今夜不看完是不会回去的。
卷宗都是往年的,十几年前的都有,云瑾目前的任务是仔细审阅已结案的,查清是否属实,有否冤情。
之所以这么做,还得从去年九月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