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金光是冥王离开前留在阿宝身上的,为了防止妖怪恶鬼伤害她,对付上百年的妖怪也绰绰有余,但他没有想到伤害她的不是妖怪也不是恶鬼,而是她一心偏向的人。
阿宝并没有掉入河里,一块木板浮在水面上,阿宝正好坐在中央。
道真趁着鱼精张着嘴吼叫,运足力气冲了出去,刚好冲到木板的身边,阿宝费力的把人拽上来,他吐出一大口混着血的水。
“你……”道真看着傻眼了似的风玄,“把你的网扔过来。”
风玄不甘心,这样的好事怎能让他一个人占完了,玄贞观还如何扬名天下?
风玄咬紧牙,拂尘一扔,借力飞到半空中,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的网闪烁着白光,越变越大,他大喝一声,把网撒了下去,将鱼精全部网住,又喝了一句“收”,网急剧收缩,鱼精拼命挣扎,向远处游去,风玄一个人力气不够,眼看着要被拖下水,他双手拽住网,双脚勾住柱子,咬牙切齿道:“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前面的几个男人,怔怔的上前帮忙拉。
“你们看,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指着天空,颤抖的问:“怎么会有两个太阳?”
天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笼罩,世界顿时陷入黑暗,凝聚的乌云变幻莫测,两轮金灿灿的太阳一闪一闪。
“好像是一张人脸啊。”
而那两个太阳正像一双眼睛,注视着下方蝼蚁般大小的人,一个低沉的声音犹如雷声滚滚。
“畜牲尚且希望安于一世,尔等只知争名夺利,相互伤害,世间因你们而哀鸿遍野,满目疮痍,如此丧尽天良,不配为人,消失于此罢。”
云翻浪涌,江水竟变成了红色,仿佛地狱沸腾的血池,周围突然燃起紫色的火焰,那火焰是没有温度的,甫一接触却有种锥心般的疼痛,离的近的几个人如青烟般消散。
人们惊恐的大叫,后退,想要逃却发现无处可逃,紫火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殿下请息怒,他们都是无辜的,请不要伤害他们……”
柳月棠极力的呼唤淹没在嘈杂的声音中。
周围乱作一团,柳月棠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任由他们乱蹿,消失,把自己撞倒。
这是什么?
柳月棠突然发现自己被一道白光笼罩,光很温柔清凉,火在白光边缘舔舐摇曳,却无法靠近半分,疯狂逃蹿的人们再也撞不倒自己,他也出不去,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阿宝同样茫然的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一个人突然降落在自己面前,脚下什么都没有,他却如走在平地上一般,来不及收回的金目温柔的望向自己,她却仍旧觉得刺眼。
“过来,我会保护你的。”他伸出双手。
不。
阿宝摇着头,一直的后退,退到没有退路,掉进了河里。
阿宝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里她被人当做妖星降世,他们都嚷着除掉自己,然后愤怒的群众和官兵打了起来,倒下了很多人,再然后码头的台子垮了,他们都掉入了河里,真正的妖怪一口吞下无数人。
画面突然又回到台子垮掉之前,天空风云变幻,乌云凝聚成一张人脸,澧江的水仿佛被血染红了似的,群众的周围燃起了紫色的火,十分清透的紫火,一碰人就要烟消云散。
他们疯狂的尖叫,痛哭,呼救,逃蹿,湮灭,乱七八糟的交织在一起……
“过来。”沈勖仿若神仙下凡似的降落到她身边,伸出手:“我会保护你的。”
不,你根本不是他。
阿宝不敢上前,手脚软弱无力的后退,木板只有一点点宽,她只是退了两步,就掉进了血红色的江里。
她看到他怔怔的看着自己落入水底,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脸上是难以置信到麻木的表情。
阿宝闭上了眼睛,冰冷刺骨的感觉远去,身子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似的缓缓上升,她重新见到了空气和温暖。
哈啊~
阿宝猛地喘上一口大气,四肢都颤抖着,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见白桃又开心又伤心的看着自己。
“夫人,你醒了,真是太好了。那天真是太可怕了,好多人都淹死了呢,幸好夫人您福大命大,被救了上来。”
阿宝惊恐的看着她,嗓子又干又疼,说了好几遍,才费力的出声:“什么?”
“就是夫人您被抓走的那天,三天前,他们说要除掉你,然后桥发生了坍塌,好多人被淹死了。”
白桃啧啧摇头,阿宝并没有问,她也自顾自的说。
“有的是被踩死了,还有的尸体都找不到,那个说夫人是妖星的道士也死了,是被妖怪拖下水淹死的呢,还是道真道长厉害,若不是他,那妖怪指不定还要害多少人……”
不,根本不是。
他们不是淹死,也不是被踩死的。
沸腾的血河,紫色的火焰,尖叫声呼救声,青烟消失一般的人,历历在目,疯狂旋转。
阿宝遏制不住的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别怕了夫人,已经过去了。”白桃替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摸了摸额头:“还烧着呢,得让大夫再过来瞧瞧……”
阿宝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白桃这才发现她的眼神瘆得慌。
白桃怯怯道:“夫人,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
“柳、柳月棠,他、他还活,活着么?”阿宝艰难的说完一句话。
“柳公子没事啊,还来看过您呢,说来也是奇怪那么多人受伤,就柳公子平安无事,大家都说是柳公子平时行善积德,上天保佑呢。”
那么多人,现场真的有好多人,比赶集会还热闹,阿宝极力在陌生的面孔里搜寻自己熟悉的身影。
除了柳月棠,还有谁?还有谁?
好像还有……
她直勾勾的望着白桃:“还有姐夫,我姐夫呢,他他还……”
“程公子受了伤,还昏迷着呢,大夫说……”
“少爷回来了。”有望的声音打断了白桃的话。
阿宝再次怔住了,手无力的砸在床上。白桃高兴极了,忙出门迎接。
冥王风尘仆仆的进入屋子,握住阿宝的手,面带关切与担忧:“我听说了码头坍塌事件,第一时间赶了回来,还好你没事……”
良久,阿宝摇头,仿佛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他:“不是坍塌,我都记得……”
“为何宝宝忘的不干净?”白无常不解道。
哀嚎声响彻天际,天庭都感觉到怨气,日游神火速将此事禀告了天庭,竟是冥界之神发怒了,忙派了三位天君下凡处理,已死的人无法救回,时间倒流也没用,只得用法术改变了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以为是出意外死的,而那些消失的人只能是被妖怪吃了。
冥王怔了怔,随即笑道:“忘记吧,记得对你不是件好事。”抬手,掌心白光若隐若现。
那双倔强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仿佛拒人千里之外,似乎这样做了,下一刻就会永远的失去她,让冥王下不去手。
阿宝缓缓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夫君啊,怎地才几日就不认识了?”
他想摸摸她的额头,阿宝躲开了,握住的手也抽了出去,缩在床的最里面,像只受伤的野兽一般盯着他,冥王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忧伤。
“不。你根本不是人,他们也不是出意外死的,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一双眼睛具是惊恐和痛苦,阿宝感觉身体冰冷,止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都该死。”冥王淡淡道。
阿宝咬咬牙,嘶哑着嗓子吼道:“我姐夫也该死么?他死了,我姐姐怎么办,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他不会死,我会救他。”
阿宝流着泪,脆弱的心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悲痛,没听进去。
这个才真正掌握着生死大权的人,为什么会让自己遇到,她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而已。
“阿宝……”冥王柔声呼唤,“我不允许他们伤害你,我曾经失去你,就是因为他们发起战争,只为争夺一片自己的领地……”
其实,没有一寸领地是属于他们的,却拼了命的争夺。
很多次都在想,如果没有战争多好,他与她能拥有天长地久的爱情,这片土地也会更加美丽。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失去你,我想和你……”
“不,我不想知道,你不要说了。”阿宝把头埋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冥王伸出手去,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刚把手放在消瘦的背上,她像被针扎了似的,即便已经抵进墙,还在往里缩,又警惕又愤恨的盯着他。
冥王忽地笑了:“你第一次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是这般害怕,为何现在却不肯听我解释。”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阿宝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住,从头到脚都盖住,仿佛这样就再也看不见他一般。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啊。”冥王轻叹,“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共度一生,这是我亏欠你的……”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你走罢,求你放过我。”
“……”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放过我吧。”
冥王的身形晃了晃,维持着温和的声音:“那你先休息,我让他们给你熬些补汤,晚些再来……”
最后四个字也只有自己听得见。
她的背露在了外面,冥王很想给她盖住,但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是那样的无助,那是经历了莫大的灾难后今生都难以忘却的恐惧,这样一个简单的事他怎么也做不到。
冥王不知自己是怎么起身的,又是怎么走出去的,关上门之前,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
阿宝睡不着,大睁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虚无的暗处,房间安静的可怕,只有自己时不时的喘气声。
此时的她每个感官都特别的灵敏,一点点异常也能察觉到。
如同水波泛起微澜,又如和风轻轻吹入房间。
但她知道那不仅仅是风,风里还有一股气息,那不是自己熟悉的梅花味道,猛地把被子掀开。
“你是谁?”
屋里突然多了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年纪不大,温润儒雅,让人看着亲切。
“我是地府判官陆之道。”
好像有一点点印象,正是因为他的出现,那个人才停止了炼狱里的一切。
阿宝怔了怔,恍恍惚惚的看着他:“地府,判官,那他是……”
陆判抬起右手,掌心飞起一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水珠里有个小小的人影在流转。
“冥妃娘娘,您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
“记忆?”
那就是自己曾失去的记忆么?会不会和他有关?
水珠缓缓飞向阿宝,阿宝蓦地害怕,直觉那些属于自己的回忆带来的不是什么好事,曾经的过去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了,但她呆呆的看着水珠飞来,没有躲开,水珠没入额心,有些痛痒,脑袋里霎那间云翻海涌,铺天盖地的记忆几乎将她淹没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