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久久不回来，柳月棠有些担心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长那么漂亮一张脸，又是个女孩子，很容易成为坏人的目标，虽然他的担心是多余，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担心。
担心她把人打死了，便出去找，不出多远在一条巷子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静。”柳月棠喊着，向她走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观世扔掉鞭子，蹦跳到柳月棠面前，喜出望外道：“你来找我啊？”
“是啊，这么久见你没回来，我有些担心。”柳月棠面带担忧，“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嗯。”观世歪着头道：“不过已经处理好了，我们回家。”
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云瑶发出一声弱弱的呻吟，柳月棠没有听见，被观世拉着走了，忽听身后传来砰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堆废弃的桌椅下面有一抹红纱露出来。
“那是？”柳月棠迟疑不定，只觉得那红纱很是熟悉。
观世道：“没有人，就是一件破衣裳。”
突然，一只手从椅子腿里面伸出来，狠狠地抓在地上，手背青筋凸起，柳月棠吓了一哆嗦。
云瑶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压在身上的木板，刚一抬头，上方的桌子腿却又砸在了脑袋上，失去意识前，发出飘渺的呼唤：“柳月棠……”
那身红衣越看越熟悉，还有地上的银鞭。
“云小姐！”
柳月棠惊呼，把压在云瑶身上的杂物全部扔开，又把人翻过来，脸唰的一下惨白，嘴唇都在颤抖。
云瑶浑身是血，脸上手上均有伤口，都是被她自己的鞭子抽的，呼吸很微弱，弱到似乎随时都能停止呼吸。
柳月棠难以置信：“她就是你所谓的麻烦？”
“是啊，她欺负我，我收拾了她。”观世不以为然的瞪了一眼：“活该。”
“你怎么能打她？”柳月棠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把我的糖葫芦弄掉了，我不开心。”
柳月棠再度震惊，一串糖葫芦而已，就把人打成这样子？
观世还嘟着嘴抱怨：“我一口没吃呢。”
柳月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是神仙，她是凡人，怎经得住你打？”
每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
观世没想到他生气了，那个从来只会对她笑，笑起来如春风一般的柳月棠生气了。
怯怯的说：“可是，是她先打的我，我的手背都流血了，你看，不关心一下么？”
柳月棠深吸一口气：“你只是一面镜子，受不受伤对你来讲有影响么，又何必跟她计较。你明明知道她的身份，若是知道她是被你打伤的，整个萱草堂都会因为你的莽撞带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个柳月棠加重了语气，拂袖而去：“简直胡闹。”
看着云瑶手足无措的喃喃自语：“我要怎么告诉云大人，到底要怎么医治……”一拳砸在地上。
见他痛心疾首的模样，观世忽然冷笑，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手一挥，一阵白光过后云瑶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她不去看柳月棠诧异的表情，踉踉跄跄的走了。
柳月棠有些慌张：“小静。”
“不要跟着我。”
观世摸了摸脸，惊讶自己竟然流泪了，并不存在的心被刀扎一般疼，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柳月棠怔了怔：“你去哪里？”
“我只是一面镜子，不会死不会受伤，你又何必关心。”
她脸色苍白，柳月棠知道是法力用过度了，很是心疼，放轻了声音：“方才我着急，话说重了。你快些回去，别在街上显露了原形，我把她送回家就回来。”
观世惨笑道：“只怕都是真心话罢。”把泪全部擦干净，头也不回离开了。
伤口虽好了，但云瑶还没有醒，柳月棠把她放在背上，观世背靠着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潸然。
脑子里都是那句话。
你只是一面镜子，一面镜子……
镜子而已……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从头至尾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了。
他怎么可能喜欢一面镜子，怎么可能？没人会喜欢一面镜子，会和它共度余生。
云瑶醒了过来，看到背自己的人是柳月棠，窃喜不已，便继续闭上眼睛装晕。
明明被打的要死不活的，身上却一点伤也没有，云瑶以为观世拿着鞭子向自己走来时，柳月棠已出现，来了个英雄救美，嘴唇上扬，眉梢都带着幸福的笑意。
快到别院时，她突然跳下来，笑盈盈道：“谢谢你救了我，还背我回家。”
柳月棠淡淡道：“云小姐，小生代小静的行为向你道歉，请您宽宏大量不要追究她的罪责，若非要追究，小生愿承担一切。”
说起这个，云瑶露出焦急之色：“她会妖法，肯定不是普通人，你要当心她伤及你的性命。”
柳月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淡淡道：“多谢小姐告知，小生还有事，先告辞了。”
观世没有回来，整整一夜都没有回来，回想自己说的话柳月棠后悔不已，以为她回到了冥王身边，急匆匆去找。
冥王说他愚蠢。
“她又不是本殿的下属，喜欢谁便跟着谁，如今主动离去，只能说你们缘分已尽，此生怕是再没见面的机会。”
原以为观世消了气就会回来的，等她回来就给她道歉，不曾想得到的是这个结果。
此生怕是再没见面的机会了。
柳月棠一夜无眠。
云瑶为了感谢柳月棠昨日的帮助，一大早就来到萱草堂，却见他脸色憔悴，精神颓靡。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云瑶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另一只放在自己的额上，自言自语道：“好像要比我凉一点，是不是受风寒了？”
柳月棠轻轻拂开，连叹气声都苍桑了许多：“我没病，只是心中有些抑郁罢了。”
云瑶担忧道：“你怎么心情不好了，告诉我呗，我帮你排忧解难。”
柳月棠道：“云小姐……”
“叫我瑶儿。”云瑶打断了他。
瑶儿两个字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柳月棠叹道：“小静她不是妖女，小姐见多识广，即便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也应当觉得不足为奇。”
云瑶没有看到关小静，本来心情非常的好，听他又为关小静求情，瞬间不高兴了。
“她人呢，让她出来给我道歉，本小姐可以酌情考虑。”
“她不在。”
“去哪儿了？”
柳月棠叹道：“我也不知。”
云瑶却以为柳月棠把人辞退了，又开心起来，假意思虑了片刻，勉强道：“今日你陪我玩，只要我高兴了，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现下这种情况要让她开心，真的很难，柳月棠还是答应了。
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脱了衣裳去澧江裸泳也未尝不可。
晌午了，云瑶把他带去知味轩，菜谱双手奉上：“想吃什么随便点，本小姐请客。”
柳月棠实在没什么心情，淡淡道：“随便。”
云瑶蹙着眉：“你怎么要死不活的？”
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看着什么都出神，有时候在人群中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似的。
“跟我在一起，让你很难受么？”
柳月棠叹了一口气：“昨天小静和你打架，我说了她，然后她一直没有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呗。”
“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我不喜欢她，所以我打了她。”
“是你先动的手？”柳月棠试探性的问。
“是我先动的手。”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柳月棠皱起了眉，“小静又没做什么，也不曾惹到你。”
“谁让她跟我争，不知好歹。”
“争什么？”
“你啊。”云瑶笑眯眯道：“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东西，旁人便不能再喜欢了，你只属于我。”
柳月棠先是感到震惊，而后沉着脸：“在小姐眼里，在下同别的物件没什么区别罢。喜欢便抢过来，不喜欢便随意丢弃也不在乎。”
云瑶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恕我直言，感情这东西，不能强求。”
云瑶冷着脸：“你不喜欢我？”
柳月棠叹道：“你我见面不过数日，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怎么可能就喜欢上你了。”
“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见过很多男人，但对他们从没有过感觉，你是第一个，我就知道我喜欢你。”
“小姐喜欢在下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了，需要理由么？”
柳月棠思忖道：“这么看来，小姐其实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那你喜欢她什么？”
柳月棠也不知道。
就像她刚刚说的，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好像不需要的。
谁会没事爱上一面镜子？
如果非要说原因，那就是——
“日久生情罢，我和她有过很多经历，而且……”嘴角突然含笑，仿佛陷入了某种幸福的回忆：“她很特别。”
云瑶冷笑：“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没她漂亮？”
这点倒是没办法相提并论，观世想变个更美的都可以，柳月棠垂眸道：“不是因为这个……”
云瑶一拍桌子，茶杯筷子筒跟着跳，柳月棠没动。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我也不丑的好么？她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妖女，我爷爷是太师，我爹是将军，我大哥也是，二哥是大理寺少卿，娘是郡主，我二姐是贵妃，还说给我也请封一个郡主，我怎么就比不上她了？”
柳月棠叹道：“你既是郡主，身份如此高贵，在下只是一介平民，怎配得上你了？”
云瑶收起一身的气焰，祈求一般：“那我不做郡主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喜欢我。”
“我怎么敢……”柳月棠撑着额头，有些烦躁，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被珞璃憎恨的时候才有。
原来过于沉重的爱与恨一样，都会让人烦躁。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我么？”云瑶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柳月棠于心不忍，却还是实话实说：“暂未。”
云瑶双目闪闪：“那你以后会喜欢我么？”
“……在下不敢妄言。”
云瑶霍然起身，宣告天下似的表情：“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次日一大早，云瑶拎着包袱出现在萱草堂门口，她双眼略微浮肿，眼睛下方有淡淡黑影，显然是没有睡好，人有些憔悴，眼神却十分的坚定。
她看着柳月棠。
柳月棠也看着她。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助手。”她这不是在询问，而是告知。
柳月棠道：“我不需要助手了。”
云瑶紧抿着唇，眼底闪烁的泪光，深吸一口气道：“必须要。”
柳月棠没说话，淡漠的表情让她心碎。
“她能做的，我也能做，还能做的比她更好。”
柳月棠转身：“请回罢，若是云大人知道，在下以及整个萱草堂都担待不起，请小姐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连累无辜之人。”
云瑶把包袱一扔，抱着双臂坐下：“你不同意，我就不走了。”
柳月棠看着她倔强的侧脸，无奈道：“我很严格，若是做错了，我会惩罚你，你要发脾气，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云瑶高兴的跳起来，在他脸上碰了一下，柳月棠像个石雕似的没有一点反应。
她兴奋的问：“我的房间在哪里？我不要住她住过的。”
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动不动就爱拿鞭子抽人，柳月棠根本不敢让她做什么，万一脾气上来一鞭子下去，萱草堂也就关门大吉了。
但云瑶的表现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对待病患她是那么的有耐心，笑容满面，声音温柔，动作也很轻柔，换纱布上药，一看就会，病人无端发火她也不生气，反而能感同身受似的劝慰鼓励。
她似乎对学医非常的感兴趣，虚心的向慕大夫请教，并没有像柳月棠想象中那样只缠着自己，遇事蛮不讲理。
单单只说做助手这一点，云瑶比观世好太多。
观世总是懒懒的，做不了什么就一会儿喊累，一会儿嫌麻烦，除了吃和玩每件事都很不情愿，很多时候还要柳月棠去哄，哄开心她才愿意动。
或许，这就是人和神仙的区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