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伴?”柳月棠停下脚步,“做什么伴?”
观世露出一种君王俯瞰自己江山的神情:“小爷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小地方,不由有些好奇,小爷要畅游十安县,吃美事看美人赏美景,你给小爷做导游。”
柳月棠呵呵道:“在下……”
观世道:“不得拒绝。”
“……是。”
观世施恩一般问道:“凡人,你叫什么名字?”
柳月棠恭敬道:“在下柳忆,字月棠。”
观世半眯着眼看他,若有所思了半晌:“月下忆海棠么,好名字,有意境。”
他说的轻描淡写,柳月棠倒愣住了,他还从没仔细想过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听观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非比寻常的含义。
“给你取名字的人一定思念着海棠,海棠或许是花,或许是个人。”
应当是花罢,父亲挺喜欢海棠花的,别的爱好没有,海棠倒是养了两盆。
“凡人……”
一句臣在已经到达喉咙,被硬生生给卡住,柳月棠淡笑道:“但说无妨。”
观世眨眨眼,傲气似乎弱了一点:“先去那儿玩?”
柳月棠道:“抱歉,目前不行,在下出来许久,唯恐医馆忙不过来,需得回去了。”
观世缓缓转头,没说话就看着他,看的柳月棠悔恨不已,仿佛自己做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决定,惭愧的低下头:“好罢,就一……”
观世拽着他跑了。
一柱香后,看着观世阴沉的脸色,柳月棠颤颤道:“其实十安县真没什么好玩的,八里亭的桃花林,太沅山的枫叶景色倒是不错,可惜没到时辰,清荷苑的荷花过几日才会开。”又加了一句,几乎是恳求了:“真的没什么好玩的。”
观世道:“那便去别的地方。”
柳月棠正想问怎么去,去哪儿,只见面前的虚空突然如水波一般向四周荡漾,观世率先跨步进去,进去后便不见了人影,柳月棠惊的瞠目结舌,跑到后面去看,确实没了他的身影。
这这是什么仙法?
水波里传来少年老气的音调:“快点,不要浪费小爷的法力。”
柳月棠咽咽唾沫,心一横眼一闭也跨了进去,那种感觉跟上次被白无常带走差不多,不过这次有心里准备,着陆也很稳,脚下是结实的大地,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柳月棠睁开眼睛,水波在身后逐渐消失,眼前繁华热闹的街道,雄伟壮观的建筑,不是十安县能比的,行人接踵摩肩,除了汉人,竟还有金发碧眼的胡人。
柳月棠惊道:“这里是?”
“京城。”观世乜了一眼,“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没来过么?”
“说来惭愧,在下甚少有机会外出,多数时候都在县内。”柳月棠感慨:“没想到一下子就来到了百里之外,真乃奇哉妙哉。”
兴奋和新奇完全取代了方才的惴惴不安,医馆什么的都抛在脑后了。
“真可怜。”观世啧啧道,“吃喝玩乐这方面,小爷我若是说第二,谁敢称第一。”抬起柳月棠的下巴,眉一挑:“跟着小爷想去哪儿都行,保你今生难忘。”
于是,直到花光柳月棠最后一个铜子两人才回来。
天都黑了。柳月棠满心愧疚:“爹,孩儿因私事耽搁了一整天,未能按时回医馆,还请爹责罚。”
柳伯韫看了一眼东张西望的观世,淡淡道:“无妨,可有吃过晚饭?”
自从柳伯韫无缘无故喝酒自杀事件过后,对柳月棠的态度就温和了许多,特别的关心他,吃什么用什么每天都会仔细询问,就算柳月棠带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他也没有多问,让他赶紧收拾一间厢房出来让客人休息,其它的都不用管了。
观世认真道:“你爹似乎有心事。”
柳月棠颔首:“我看出来了。”
观世惊讶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柳月棠叹气:“这都写脸上了,想看不出来也难啊。”
“你似乎在为你爹担忧,小爷我有他心知的本领,要不帮你看看?”
柳月棠倒是想知道父亲到底为何烦恼,但是偷窥他人的思想在他看来是个卑劣的行为,哪怕是为了爹好也不同意,如果他想说便会说,不想说就应该自己想,想不出来的话,只能说自己是对爹的关心还是不够。
他长吁短叹,百感交集,观世突然来了一句:“凡人就是想的多,做的少。”
柳月棠:“……”
柳月棠彻底成了观世小爷的随从,伺候他洗漱,帮忙铺床,更衣,最后还要陪睡,一面镜子而已,柳月棠觉得也没什么,便抱来另一床被子,看着笑的跟要偷鸡的黄鼠狼一般的观世,咽咽唾沫。
柳月棠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鸡,不知道半夜会不会被吃掉,胆战心惊的躺下,故作镇定的笑笑:“晚安。”
轻轻的翻身背过去,很久身边都没有动静。呼吸声都听不见,柳月棠合上眼,思绪如烟一般飘飘漾漾,越来越轻,最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迷迷糊糊中,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耳朵有点痒,似乎是毛发拂过的触感,柳月棠无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一只光洁的手,睁开眼睛,借着屋内晦暗的光看到一个轻衣薄衫的美人。
那张脸美的诡谲。
柳月棠一声尖叫。
正要起床的柳伯韫听的头皮发麻,衣服来不及披,鞋子来不及穿,急急忙忙飞奔到隔壁,砰砰的敲门:“忆儿忆儿,因何事叫的如此惨烈,是不是又有老鼠?”
柳月棠定定神,扬声道:“没事,爹,我只是做噩梦了。”
柳伯韫哦了一声,离开了。
观世媚眼一抛:“小爷我这么美,你居然做噩梦了。”
柳月棠一掌拍在额头上:“你可以从我身上下去么?”
观世拿开他的手,眼睛被迫睁开,并且闭不上了,只见红唇上翘出夺魄的弧度:“莫非你不喜欢这种类型?你喜欢什么样的?”
美丽的脸庞不断的变化,美艳丰满的,金发碧眼的,清丽婉约的,可爱懵懂的,闪的柳月棠额角突突跳。
模样最后定在双丫髻的小姑娘脸上,只不过这个小姑娘媚眼如丝,红唇诱人,在柳月棠唇上吻上一吻。
看着他呆滞的模样,观世心情大好,嗓音圆幼生脆,语调却妩媚动人:“你喜欢幼的?唉,小爷我都一千多岁了,不过为了你,可以装一把嫩。”嘟着樱桃小口:“现在这样可以么,柳哥哥?”
柳月棠战兢兢道:“镜子大仙……”
“叫我小镜镜。”
“小,镜镜,你还是变回昨天的样子罢。”
观世哦了一声,风情万种的挑起细眉:“难道你也喜欢男人?”
柳月棠腿被他压的有点麻,此时更是头疼:“在下不喜欢男人,只是两个男子好相处。”
观世捻着一缕头发,轻扫他的脸庞,笑道:“我知道,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欲罢不能了?”
柳月棠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对着一面镜子竟然口干舌燥,心跳加快,但芊芊手指拂过面颊光滑的触感,还有指尖点点的温度在告诉他,这就是一个人。
他叹了一口气,感慨神仙就是厉害啊。
那只手还在往下滑,已经到达腹部位置,还在往下,不知要滑向何处,灵魂都在战栗,浑身如被麻痹了一般,柳月棠眉一皱,猛地抓住乱摸的手腕,呼吸粗重:“做什么?”
观世眨眨眼:“你生气了?”
“你为什么不睡觉?”
观世幽幽叹道:“你觉得一面镜子,需要睡觉么?”
柳月棠忽地有些心慌:“那你,一晚上,都在做什么?”
看到观世难以言喻的表情,柳月棠知道他又在偷偷看自己的思想,红了红脸,什么都不想了,转头看了看窗外,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起来了。”
“明明还早着呢?”观世道,“起来做什么?”
柳月棠道:“医馆有留宿的病人,我去看看病情如何,如若不需要,便看医书,看看药材,库存还有多少……”
观世认真听完,认真道:“真无聊。”
柳月棠耐心道:“你是神仙,不会明白民生应当如何,其实很多感受都是并存的,看着无聊,但过程却很有趣,回忆起来都有意义,我们一生短暂,但想做的又很多,要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就得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观世干脆趴在了他的身上,身体随着柳月棠的呼吸微微起伏:“那你现在最想做什么,我也可以满足你哟。”
柳月棠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从我身上下去。”
片刻后,观世叹道:“好罢,不逗你了。”一眨眼又变回少年模样,不情不愿的翻下身去,打个呵欠,伸个懒腰:“给小爷更衣。”
柳月棠拿着他的衣裳,发现观世变回了镜子模样,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哀嚎:“糟了,法力用完了,今天一天只能这样了。”
柳月棠无声浅笑,有点幸灾乐祸的,拉过被子盖住一半的镜面,拍了拍柔声道:“那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带你出去玩,荷花大约已经开了,还有莲蓬可以吃。”
“好。”镜面出现一只眼睛,眨了眨,长的过分的睫毛,像一把扑闪的小扇子,柳月棠觉得可爱,忍不住轻轻碰了碰,镜面突然冒出一个个粉色的小心心,咕嘟咕嘟,像沸腾的开水似的。
柳月棠红了脸,转过身去拿搭在衣架上的衣裳,观世不能翻身,一只眼珠斜过去,渐渐弯了起来。
“你这样,应该不需要吃东西了罢?”柳月棠问。
“需要啊。”
“吃什么?”柳月棠一边系腰带一边问。
观世故作魅惑的音调:“吃你啊,吃了你我法力大增。”
柳月棠弯下腰去,一缕头发落在镜面上,那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手指轻轻碰了碰镜面,双眼弯弯:“吃啊。”
观世呆了片刻,砰的一声化作少女模样,一副恶狼扑食的神情,刚要起身,温热的手掌盖住额头,把她按了下去,柳月棠柔声道:“别浪费法力了,好好休息,我出去了。”见她呆呆的,又笑着走了出去。
观世看着他的背影:“还真是让人喜欢呢。”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不是人呐。”
早餐时柳伯韫问他,昨日那个少年为何不出来,柳月棠敷衍道,他赖床,一会儿把饭菜端到房间里去,这一赖就到星光满天,好在大家都很忙,忘记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