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昌吉在家收拾包袱。
他们三人指证沈渭,被所有工人不待见,梅娘已经随丈夫回了老家,连凤不以为然,还厚着脸皮待在绣坊,昨日盛昌吉也辞了工,打算去南蜀郡找姐姐姐夫。
砰!
好像自家那破门发出的声音。
听到声音,盛昌吉抖了抖,然后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果然地上躺着的半扇门,已经裂成几块了。
怒不可遏跳脚道:“哪个狗日的……”
“你说什么?”凌厉的眼神如飞刀一般射了过去。
“啊!”盛昌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恐万状,“你!”
他也听说了沈渭的长子在兖城当了官,虽没见过本人,但眼前这人跟沈渭如此的神似,不是那当校尉的沈钧还能是谁?
“你是沈老板家的二公子罢?早就听说过你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脚真是……”盛昌吉讪讪的笑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叹息道:“唉,校尉大人无缘无故踹草民家的门是要做甚?”
拿起碎片,装模作样的拼了一下,摇摇头:“碎成这样,要怎么补?”
“盛昌吉?”沈钧步伐缓而沉,吐出三个字。
盛昌吉跟个没听到似的,还在自言自语:“算了算了,反正我也要走了,这门还是留给东家去修罢。”
起身又笑笑,不卑不亢道:“校尉大人来的不是时候,草民要去南蜀郡,即刻启程。”
“畏罪潜逃?”
盛昌吉拉下脸:“这是什么意思?我何罪之有?”
“你想走,我不拦你,但是……”沈钧紧紧的盯着他,“此前,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请大人长话短说。”盛昌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双手搓了搓:“草民真的赶时间。”
“我且问你,你在公堂上说的话,是真是假?”
“句句属实,无半点谎言。”
“句句属实?”沈钧冷哼,“你说你在外面听到了争吵声,听到了重物撞墙的声音才进去的,而我爹说他刚到,你也跟着到了。为何他们信你,不信他?”
“这,草民就不知了。”盛昌吉道,“草民只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至于信谁,那是知县大人的事。”
沈钧沉声道:“这么说来,是有人贿赂了知县?”
盛昌吉一惊:“我可没这样说,是校尉大人自己的揣测。”又压低了声音,“隔墙有耳,二公子说话小心点,若是被旁人听到告诉了县老太爷,大人或许没事,草民铁定得挨顿板子。”
“隔墙有耳?”沈钧说完这四个字,便一言不发的盯着他,那双眼仿佛是幽暗的深潭,盛昌吉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困在其中,顿觉有些呼吸困难,迷失了方向。
半晌,傀儡似的开口:“大人,问完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沈钧道:“凭什么你说没别人就没别人?是不是有人杀了人嫁祸给我爹的?”
“啊?”盛昌吉云里雾里的看着他,沈钧疾步上前,揪住盛昌吉的衣领,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我怀疑,凶手就是你。”
盛昌吉瞪大了眼睛:“你你有什么证据?”
沈钧道:“就凭你也在现场,否则为何不是别人,偏偏就是你。”
“这是巧合。”盛昌吉挣脱他的钳制,略带愠怒:“大人可真会给草民判罪,如果是另一人在现场,大人是不是就怀疑他也是杀人凶手了。”哼了一声,硬着嗓子道:“说完了,我要走了,告辞。”
说罢,转身进屋,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目不斜视的从沈钧身边走过去。
“听说,可以滴血认亲。”沈钧突然来了一句,盛昌吉陡然顿住了脚步。沈钧虽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肩头的线条可以看出他很紧张。
“那女人不是怀孕了么,把她肚子剖开,取出孩子,做个滴血认亲,就可以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凶手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讨论今日天气如何一般,盛昌吉感觉乌云压顶,乌云中陡然响起一声雷鸣,他不禁抖了两抖,紧接着又是闪电劈来,如同五雷轰顶,浑身麻木了,脑子也僵了。
仿佛已经看到有人剖开了阿秀的肚子,把一个血淋淋的孩子伸到他面前,逼着他做滴血认亲。
盛昌吉僵硬的转身,扯着唇角:“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也没草民什么事了,大人得去跟县太爷商量。”
说着,吸吸气,恨不得马上逃离沈钧的视线,但那腿仿佛灌了铅似的,抬一下都格外的困难。
沈钧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道:“你若没有嫌疑,做个滴血认亲应当没有问题罢?”
“我为何要做?”盛昌吉道。
“不仅仅是你,整个染坊的人都要做。”
“不,我不去。”盛昌吉摇头,“这事跟我没有关系,请放手,我要走了。”
“放心,若你没有嫌疑,本校尉亲自送你去南蜀郡,还会补偿你。”沈钧欺身逼近,目不转睛:“不敢做,是不是做贼心虚?”
“你莫要冤枉了好人,别以为当个校尉就了不起,这事还得花大人说了算。”盛昌吉猛地甩手,拔腿就往外跑,沈钧眸一沉,疾步上前,手如鹰爪一般掐住盛昌吉的脖子,盛昌吉长的不矮,沈钧却直接把他提了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
“给老子说实话,到底是谁让你们陷害我爹的?”
盛昌吉被那一下卡的变了脸色,坐在地上用力咳嗽,咬牙道:“没人冤枉他……”
“说。”沈钧厉声道,“是谁?”
“你让我说什么?”盛昌吉有些气愤,“该说的都说了,我一进门就看到阿秀死了,沈老板就在她旁边,又没别人,不是他还能有谁?”
“放你娘的屁。”沈钧一拳打了过去,一颗后槽牙混着血水口水从盛昌吉的口中飙了出去,盛昌吉的脸顿时肿了起来,跟塞了个包子似的,说话也含糊不清。
他捂住脸,呜呜道:“我没冤枉他,我只是把我看到说出来,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说是我冤枉老板,我才是最冤枉的。”
沈钧踹了一脚,盛昌吉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踩着他的胸膛,抽出剑,剑尖指着那张肿变形的的脸,冷冷道:“我再问一遍,是谁?”
盛昌吉把包袱往沈钧脸上砸去,趁他分心时又抱住沈钧的腿,猛地一扭,沈钧打了个趔趄,盛昌吉连滚带爬,歇斯底里的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沈钧操起凳子向他砸去,正中盛昌吉的脑袋,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沈钧大步流星上前,狠狠的踢了一脚,盛昌吉飞了出去,砸断了摇摇欲坠的梁柱,哐啷一声,整个棚子坍塌,将他埋在了下面。
沈钧扒开断木稻草,盛昌吉趴着,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在老子面前扯谎,你还嫩了点。”沈钧又踹了几脚,盛昌吉呛了一口,突然喷出一口混着泡沫的血,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装死?”沈钧冷笑,“再不起来,老子让你成为真正的死人。”
剑陡然一下刺了下去,从盛昌吉的脸擦过去,他居然都没有抖一下,沈钧单膝跪下,把人翻过来,伸手探探鼻息。
阿宝一来就看到,沈钧踢飞盛昌吉的画面,她的心也如那棚子一样顷刻坍塌,又看到盛昌吉一动不动,怔怔道:“死,了?”
“还有一口气。”沈钧转身道,“去衙门报案,此人一定是凶手,就算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大顺愣了愣,方才知道是在给自己说话,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阿宝的视线从盛昌吉身上移开,依旧怔怔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钧眉头紧锁:“做贼心虚,想要潜逃,让他做个滴血认亲,他便不敢了。”
听说要剖开阿秀的肚子,取出孩子做滴血认亲,所有人都震惊了,三月大的孩子还未成型,如何能做?
况且,人已经死了,侮辱尸体是大罪。
盛昌吉的双亲回来后,赶紧去找大夫,但盛昌吉还是死了。
沈琮知后,大骂了沈钧一顿,亲自上门道歉,欲出钱私了,但两老口不依,说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明明行为端正,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被打死了不说,还被冤枉成杀人凶手,若是收了钱就等于承认儿子冤枉了沈老板。
两老口天天跪在衙门前哭,喊冤,要花大人给他们一个公道,不能因为对方是校尉,就可以随意冤枉人,随意杀人,那不是欺负他们平民百姓无权无势么?
影响重大,怨声载道,花大人无奈,只得询问沈钧的意见,问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沈钧轻描淡写的说,盛昌吉想跑,自己只不过把他扔了出去而已。
仵作验尸结果:盛昌吉被房梁砸中了后脑勺,未直接致命,只是晕了过去,但盛昌吉断了两根肋骨,断骨刺破了肺部,所以出现了血里有泡沫的现象,再加上那一砸,就算当时不死,也很难活下来。
沈钧不以为然,几乎确定了盛昌吉就是凶手,让花子儒先调查沈渭一案的真相,把另一个证人梅娘召回来重新对质,花子儒一边敷衍着一边悄悄的派人给兖城送去密信。
三日后,衙役逮捕了沈钧,说是云大将军的指令。
云璋收到密信很震惊,也很痛心。
他很赏识沈钧的忠肝义胆,铁血铮铮,沈钧在营期间屡次立功,校尉也是他提拔上来的,可谓前途无量,完成任务不及时回去禀报,他尚可原谅,最多按照军令处置,但无凭无据打死了人,那就是仗势欺人,按照云家的规定,任何人都不能求情的。
于是便回了四个字:依法处置。